“哦，原是她，”天子点头，又问：“青雀现至那边？”
“虽说道门不由荤腥，但杀生太多，总非功德，”来人缓带轻裘，意气风发，真有些五陵幼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东风的意味，他说：“女冠，你的心不诚。”
钟意在内心叹口气，面上不显，上前施礼。
钟意自幼爱好诗书，越国公宠嬖幼女，常常帮着网罗，崔氏出嫁时也有陪嫁古籍多少箱，大半都给了她，临行前盘点，她的私藏竟稀有千卷之多，钟意一本也舍不得丢，便全都带过来了。
窦太后合眼，潸然泪下：“若非为归德与和静，我真恨不能马上去了。”
“啊！”郑晚庭大吃一惊：“如何会？！”
郑晚庭早知越国公府的女郎有京都明珠的佳誉，但是未曾目睹，毕竟难以猜度，待她解下帷帽，却见那女郎做道家打扮，仪容风骚，绮态婵娟，竟看的痴了。
她自嘲一笑，同林尚宫道别，跟在嬷嬷身后，往嘉寿殿去了。
朔风起，秋鱼肥，这时节垂钓，恰是恰到好处，钟意静得下心，对湖坐了大半个时候，木桶便已经半满。
武德殿逼近东宫，相距极近，让秦王住到那儿去，此中意味，不免叫人不安。
兵马半生的天子在这场政变中揭示出超乎平常的凌厉手腕，隐太子与巢王身后，诸子十数人无一幸免，尽数被杀，只留下归德与和静二位县主。
对于母亲的各种劝止，李政是不睬会的，欢畅时听几句，不欢畅便扯个由头，拂袖而去，他倒安闲，钟意作为王妃，却不能肆意妄为。
玉夏去煮了茶，端着进了阁房，瞟一眼钟意捧着的《金匮要略》，抿着嘴笑了：“居士先前最喜文经，克日如何看起医书来了？”
那人萧萧肃肃，开朗清举，立在那边不语，便自生一种气度，见钟意看过来，点头示礼。
天家繁华，却也多不幸人。
“我先去换衣，”钟意定了心，叮咛道：“请来使暂待。”
钟意没那么娇贵，但也不想刻苦，待玉秋取了来，便佩带上了。
独一惩罚钟意的一次，还是被李政气得急了，才令她誊写文经，但是不等钟意写完，第二日皇后便遣人至府，消了惩戒。
……
祖母也在，钟意或多或少松了口气，正待问上几句，便见尚宫林氏带着一行宫人，自西侧回廊过来，远远瞧见她们，含笑停下，向她见礼：“居士安。”
“哦，”钟意道：“那你大可不必走这一趟了。”
何皇后脾气和顺，极有贤名，后宫前朝，从没人说她好话。
“也不是甚么大事，”钟意垂首，轻声道：“为此叫您忧心，那才是罪恶呢。”
那人一顿，答道：“草木无情，当然也没故意。”
“是，”天子顿了顿，方才道：“母后保重身材，儿子走了。”
钟意上一次入宫，还是新春宫宴之际，据现在也不过半年多，倒是时移世易，大不不异了。
“去寻越国公府的女郎，”郑晚庭道：“有人托我给她带句话。”
“自此地向西便是，”钟意答了他，又问：“你去找谁？”
“好利口，猎奇思！”来人一时无言，旋即笑了，翻身上马，躬身行了一礼：“荥阳郑晚庭，方才冲犯，居士勿怪。”
“你也懂事，若非你祖母逼问到头上，怕是不肯说的，”窦太后向一侧的钟老夫人道：“阿朔有两个好儿子，另有如许的女儿，真是天大福分。”
出了嘉寿殿，天子不发一语，随行内侍紧随厥后，无一人敢作声。
原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素有贤名，得以保全，幽居长乐门，与幼女归德县主相伴度日，巢王妃杨氏却被天子收用，归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