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尊驾口音,”钟意将钓线缠起,回身面对来人:“并非长安人氏。”
郑晚庭一怔:“如何?”
两人正谈笑,却见玉秋自外间入内,轻声道:“居士,太后娘娘召见,马车正在观外等待。”
原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素有贤名,得以保全,幽居长乐门,与幼女归德县主相伴度日,巢王妃杨氏却被天子收用,归入后宫。
宫人们将垂帘放下,遮了光芒,影影绰绰的,瞧不见外间如何,天子仿佛风俗如此,隔帘向太后问安。
“虽说道门不由荤腥,但杀生太多,总非功德,”来人缓带轻裘,意气风发,真有些五陵幼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东风的意味,他说:“女冠,你的心不诚。”
郑晚庭独自失神,钟意却未看他,而是望向随他同业的男人。
他旋即领悟过来,再施一礼,苦笑道:“怀安居士,先前是我在理,还请不要戏弄我了。”
“鄙人受人所托,来送个口信,山中途径崎岖,失了方向,”郑晚庭含笑解释,道:“敢问居士,青檀观安在?”
……
“是,”天子顿了顿,方才道:“母后保重身材,儿子走了。”
窦太后与钟老夫人同胞所出,母为北周昭阳长公主,一样得了县主封号,这女官原就是窦太后身边经年的白叟,惯以旧称呼之。
究竟上,她们统共也就差着两岁。
窦太后合眼,潸然泪下:“若非为归德与和静,我真恨不能马上去了。”
“让人将武德殿清算出来,”提起爱子,天子语气较着的舒缓起来:“等青雀归京,便叫他住到那儿去。”
钟意笑容微顿,有些讶异:“太后?”
暮秋时节,自是天高气爽,偶尔出行,也极得趣。
钟老夫人是天子姨母,德高望重,早有恩旨不必见礼,钟意却不成,起家侍立一侧,垂首静待。
“外边太阳有些晒,居士还是佩上帷帽为好,”玉夏取了钓竿,玉秋则去箱笼中翻找:“若晒伤了,不知要多久才气养返来呢。”
此处景色虽好,却有些偏僻,加上益阳长公主乃今上胞妹,性又喜静,平日也没甚么香客前来叨扰,起居炊事虽有些清简,却也不至于寒陋。
“也不是甚么大事,”钟意垂首,轻声道:“为此叫您忧心,那才是罪恶呢。”
……
朔风起,秋鱼肥,这时节垂钓,恰是恰到好处,钟意静得下心,对湖坐了大半个时候,木桶便已经半满。
“去寻越国公府的女郎,”郑晚庭道:“有人托我给她带句话。”
“如果别人,必会被你问住,但我不会,”那人大笑,声音开朗:“我祖母身材欠佳,自去岁起,我便食素,为她祈福。”
钟意说:“她已经死了。”
“岭南道进了柑桔,陛下叫送些往清宁宫去,”林尚宫表示她瞧身后宫人捧着的箩筐:“那边今秋遭了冰雹,上供未几,陛下本身都没留,大安宫与嘉寿殿占了大头,剩下的与了皇后娘娘。”
来人答道:“的确不是。”
天子半生兵马疆场,半生朝堂风云,已生去意,将军国大事尽数交与新君,退位做了太上皇,而她却没有比及新帝的册封,一杯毒酒,就此离世。
那人复又笑了:“女冠想学庄子吗?我却不是惠子。”
钟意自幼爱好诗书,越国公宠嬖幼女,常常帮着网罗,崔氏出嫁时也有陪嫁古籍多少箱,大半都给了她,临行前盘点,她的私藏竟稀有千卷之多,钟意一本也舍不得丢,便全都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