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来,我以芳草祭你。”
“对,酒虫。”他说着,又翻开新的一坛。
“但是,我好怕……”
“去拿!”
天气垂垂变暗,有雪花朵朵飘落下来。阮籍抱起最后一坛,是埋了多年的会稽山老酒。喝了两口,一片雪花坠入坛中,酒面出现细纹,嵇康清俊无双的容颜在此中模糊闪现。
“当初,是你派人刺杀袖儿的,对么?”
司马芠又是一笑:“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自知之明。”
赤色巨浪中,钟会与姜维背对而立,垂垂抵挡不住。
“拿去吧,你们想要的东西!”阮籍将笔一丢,起家来到院中。
司马芠悄悄笑了:“那你懂么,甚么是爱?”
“是。因为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当真么……”
“好,好,”仰天大笑数声,他一口气喝干美酒,将酒坛子狠狠一摔,道,“叔夜,我这就来找你!”说罢,一大口鲜血喷洒出来,溅红了黑衫。
“士季,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曾经我觉得我懂,但我现在明白,那只是一种欲望,一种执念。可仅仅是胡想获得它就已使我不能自拔。就像现在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仍然没法放弃追逐。”
钟会听他狂笑,心中虽如翻江倒海,仍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搏命抵当着。
“叔父!”阮咸惊呼一声,晓得阮籍已经撑不下去了。
“叔父,您的身子不能再喝了……”阮咸劝道。
“酒虫?”
“你曾说过,大丈夫平生要建功立业。我问你,你建的何功,立的何业?” 那年在安丰津,嵇康曾如许问他。
“而我的宿命,早在嫁与你那天便已必定。‘芠’,江边之草,可惜现下还是夏季,毕竟看不到了。”
“只要你肯信赖,统统都能重新来过。”
钟会轻吻一下她冰冷的额头,举剑刺穿心口:“权力,会让人发疯。”
姜维毕竟年老,已身中数刀,到了强弩之末。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材,看着向他扑来的一张张气愤的脸,忽的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钟士季,算无遗策,当世子房,这便是你运营多年的天下大计……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兴复汉室的雄图大业!”他狂笑不止,笑到最后垂垂变成哭泣。
“叔夜,我们重新来过……”钟会瞪大双眼望着火线,倒落血泊。
钟会与姜维还将来得及想好对策,便见兵将如狂潮般涌向帅帐,像从天国里卷起的火海烈焰,瞬息间将二人吞噬此中。大惊之下,钟会连甲胄都来不及穿,抓起长剑与劈面而来的兵将厮杀。姜维也抽出宝刀,砍杀起来。二人身边只要一百亲兵保护,底子寡不敌众。
“哈哈,你果然在这儿!”阮籍抱着大笑道。
郫江夏季的凌晨,薄雾沉沉,北风凛冽。冰封的江边司马芠一袭薄衫,面对钟会手中冷利的长剑,神情摆脱。钟会率军伐蜀之时便将司马芠带在身边,名为伉俪难离,实则作为人质。现在他要起兵自主,司马芠便再留不得。
司马昭的部下捧着墨迹未干的《劝进表》,欢天喜地而去。
公元264年正月十八,钟会与姜维死于乱军当中。同年,司马昭被封晋王,加九锡。受封之前他曾冒充推让,公开里却多次派人逼迫阮籍写《劝进表》。阮籍一再借酒遁藏,但为了陈留阮氏一族的安危,终究只得报命。
阮咸不敢违拗,将大大小小的酒坛搬到院中。阮籍抱起酒坛,闷头便灌。他一坛接一坛的喝,似在此中寻着甚么,半白天已将酒喝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