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小民没法,转眼忽觉茱萸巷是个安身的好去处,不几年,倒也将这式微偏僻的巷子重撑出了一番人间俗尘的景象来。
“有么?”徒弟皱了皱眉,顺口便问道:“阿心,你可闻声昨晚的响动?”
男人怔了好几息,“朱先生……认得鄙人?”说话间他又偷眼打量了徒弟一回,猜疑毫不粉饰地挂在脸上。
茱萸巷底,传闻是昔年屠灭满门的行刑之处,阴寒气极重,曾有几年,临安城中恐吓顽童的话,便是“送你去茱萸巷底耍去”。即使厥后茱萸巷住得满满铛铛,巷底却还是无人愿去住。
徒弟附身低低叮嘱我去取些干艾叶,我跑回店铺里包了一包出来,笑吟吟地同屠户娘子问早:“张家嫂子好早。”
“阿心女人,昨晚但是有人在你家店铺门前闹了一阵?”屠户娘子朝朱心堂探了探头,里头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异动。
为了这个终究会幻灭的痴想,我便一日一日地数着盼着,毫不会错一日,连一个时候都不会错。没料,我破钞了百年,仍旧拿不准究竟得不得见。实在,早在一甲子之前,我心底已起了彷徨。
我跟在徒弟身后渐渐地从铺子里踱出来,徒弟顺手一指铺子前厚重的门板,叮咛道:“吴甲,这门板子松动了些,拿去后院修整修整。”
徒弟说,待我百年以后,许是能再见着他。那是在我万念俱灰,几近要丢弃性命的时候,徒弟给的最后的念想,本不该当真。
我老迈久矣。
可徒弟带着我光临安的那日,只花了不到一个时候,便对劲地将这茱萸巷底阴气沉重地点相中了,徒弟说,阴阳订交时,恩仇缠结地,十丈尘凡人,天时天时人和,再没比此处更好的了。
说到底,实在我也不晓得本身的名姓,只知徒弟唤我阿心。
此人在门前折腾了小半时候,目睹实在有望,只得怏怏拜别。
无人晓得这男人的来处、爷娘亲族、那边学的医理药典、歧黄之术,只知家中有人得了甚么疑问杂症,或大夫束手无策时,来茱萸巷底求一求生药铺子里的这位朱先生,他若肯救,便是大幸了。
隔街张屠户家的娘子起得亦早,倚门朝朱心堂这边张望。
此巷原是教一户簪缨世胄的人家占着,赫赫扬扬的一大师子,击钟鼎食、连骑相过的权贵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忽就遭了灭族,无人能说道清楚这一家子究竟犯了甚么事,碌碌小民的眼里本就只能瞧见高门大户的两桩事,要么显,要么衰,余者皆挂不上心。
“恰是鄙人。”徒弟从柜台背面绕出来,冲他抱手作礼,“杨主簿怎的亲来买药?”
我并不明白徒弟说的甚么时啊、地啊、人啊的,既然徒弟说好,那必然是不会错的。
徒弟了然地点点头,也不消那戥子,回身在前面的药柜中随便抓取了几样,包作四包,推至杨主簿跟前:“羌活汤,暂先吃着,得用了再来付药钱。”
次日朝晨,巷子里不知谁家圈养着的公鸡长长地打了第一声鸣,宣布了卯时至,朱心堂的乌木大门一动,浓浓的药香气顺着半开半阖的大门涌了出来。
这日交半夜时分,便有不知哪家的家仆,在朱心堂紧闭的流派前急叩。一声紧过一声的叩门声回荡在茱萸巷里,大半条巷子都体察到了此人的火急。
湖水之北水道阡陌之处,有一处深巷,唤作茱萸巷,大凡自小长在临安城中的人,都晓得这巷子是有些来源的。
张家娘子咧嘴一笑,一叠声地谢她,也不提夜间的事了,忙忙地取了铁簸箕出来好焚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