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榴花如火,她和他置身在一片灼灼花海间。她的长发铺陈,蜿蜒在他的膝间,那一脸沉浸的笑容令漫天榴花失容。
即使风寒砭骨,陶灼华却毫无所觉。似是落日染醉、渔舟唱晚,她身上极素的相思灰色在灯火葳蕤的映照下如一方羊脂暖玉,好似暗香浮动。偶尔间长长的乌发飞扬,不染脂粉的素颜仿佛玉瓷冰肌,令人不成轻渎。
他记得她的笑容明眸流盼,笑靥如花,目光中透暴露沉浸的光彩。她冲着他浅笑点头,本身先轻唤了一声灼华,似是咀嚼着那名字间怒放的风华与色采,然后便低低说道:“我喜好这个名字,子岑,感谢你让我有了重生。”
即使她负他平生一世,当代她循着宿世不异的轨迹呈现在他的视野,他统统想要猖獗地抨击、想要残暴的虐待、想要不顾统统的复仇的设法,都在这一刻土崩崩溃。他俄然哀思地认识到,对于她,本身仍然说不出一声恨字。
方才酒宴上饮下的花雕只要薄薄几杯,此时却翻江倒海地往上澎湃。何子岑没有唤人,而是本身执起案几上的青釉莲纹瓷壶,将早已凉透的残茶大口灌下。
一道飞檐翘角的重楼掩映之处,何子岑对窗而立,目光掠过院落中垂垂残落的苍苔碧藓、池水波纹,目光庞大地投向湖边那不施脂粉的女孩儿身上。
“春情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该恨,亦或该怨?设想过千百种重新见面的模样,都抵不过这一刻片片凌迟的表情。有惊涛拍打着此岸,有巨浪大水滔天,何子岑收回一声痛苦的嗟叹,紧紧按住了锐锐疼痛的胸口。
凉茶入喉,没有浇灭何子岑内心深处的火焰,反而使得那火焰越燃越旺。他踌躇着再次挑起纱帘,湖畔已然不见了那缕芳踪。唯有苍翠如滴的松柏深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欢笑,何子岑凝神谛听,却不是她的声音。
宿世里他对她由怜生爱,直至倾尽江山,始终未曾换得美人真意。
耳边仿佛又回想起宿世里大裕皇朝军队吹响的号角,暗夜里映红的半边天空。另有青莲宫畔,面对他的无法,她哭倒在他的脚下。
他将她的发丝在指间轻绕,和顺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的的当得起榴花如火的灿烂,今后我便唤你灼华,小字夭夭。”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便是现在陶灼华表情实在的写照。
“小夭、小夭,你为何如此待我?”熟谙的名字在唇边盘桓,何子岑无声地呼喊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灼华,小夭”,他在心底无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想要退步抽身躲开她的容颜,目光却老是违背本身的意志,不自发地追跟着她一步一步自湖畔缓缓走近。
那年那月,她的名字唤做夕颜。
十岁的女孩子,该当天真烂漫。宿世初见时,她身上虽有些沉郁,却也不乏少女的活力。现在却不然,湖边的陶灼华望上去有种过尽千帆的沧桑,显得那样遗世而独立。若再说有甚么分歧,便是那一双眸子过分沉寂,到有些半身清风半身明月的澹泊,不似宿世那般瑟缩与胆怯。
想是赏识莲的出淤泥而不染,陶灼华宿世与此生都非常偏疼荷花,陶府故居的水池里年年都是接天碧绿,现在冬色已至,荷花已然残落,仍然有未摘净的莲蓬挑在铁锈灰的枯杆上摇摇欲坠,与白鹭洲湖心岛那一片湖光山色何其类似。
陶灼华宿世里宫宫廷表里坐的冷板凳够久,除却难以按捺对何子岑的思念,旁的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从半敞的轩窗望出去,琼华阁里仍然灯火如昼,想着日思夜想的少年就立在琼华阁的那一端,直叫她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