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煌煌,明烂若星,巴掌大的火盏里放的不是烛台,而是御用的青冈炭,就算是阴冷的天牢,火光也将周遭两尺的氛围灼红了。
李景霆不由把宫灯往前递了递,想让女子再和缓些,续道:“本王不肯能人所难,但毕竟君无戏言,女人万莫打动……现下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你去天牢里走了一遭,就算没受刑,也亏损了元气……本王在长安城中的王府,甚么东西都备好了……你……你且跟本王回府,让太医给你瞧瞧……”
“晋王爷,您别忘了,他是天下最会下棋的人。”
他现在像舌头打告终,有些心虚,明显是君心难测,他却感觉是他做错了甚么,连辛夷的眼都不敢对视起来。
“辛夷!”李景霆惊呼,下认识要去搀扶的手迟疑几番,笨拙地又缩了返来,“你年初才犯了痴症,现在又进了遭监狱,身子本就不好,又何必拿他来折磨本身!”
辛夷不说话,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深思。晚风拂起她七尺青丝,拂过她暗淡的眼眸,交杂着痛苦和哀凉。
不属于大理寺和刑部,只接管皇命,用于关押帝王特别下旨的犯人,上到皇室宗亲,下到大逆叛贼,一道圣旨便隔开阴阳,是故官方有流言,进监狱,是半只脚入土,进天牢,倒是半截身子都埋了出来。
辛夷细细盯着李景霆的神采窜改,出现抹意味不明的笑:“王爷如何不说了?”
终究,天牢深处传来了动静,能闻声锁链被翻开的哐当,有狱卒奉承的道贺,另有一声声踏过石阶的绣鞋微响。
李景霆半步未挪,水米未尽,明显是提早到了,恐怕错过了甚么,几个时候硬生生等过来。
李景霆内心一揪,痛得短长,想要劝些甚么,却听得辛夷续道:“晋王爷,你晓得么……我早就发觉他有事瞒我,不过是一向在等,等他主动来向我解释……我过分信他,信我们之间的交谊,以是我甘愿装个睁眼瞎……但是那日,我不测听到他和影卫的说话,仿佛戳破了他身份的本相……他便一向躲避我到现在,是非好歹连小我影都不见了……莫非我等得还不敷么,还是说,他底子就偶然挽回甚么……”
聂轲略带游移地瞅瞅牢门口:“王爷,这狐裘是贡品,数九寒冬顶用的。就算郡君在牢里受了些苦,身子虚,狐裘也够暖了。王爷是不是过分担忧了。何况,王爷亲身来迎郡君出牢,已惹了好些非议,前朝那些老狐狸的眼睛都盯着,王爷万莫豪情用事……”
现在,宫闱深处,天牢门口,乌鸦在半空中回旋,嘶叫捂得民气慌,平空低了几度的氛围,冻得李景霆手脚俱凉。
“猖獗!”李景霆脸一肃,冷了声儿道,“甚么时候本王行事,还用你一介影卫说教?”
李景霆递衣的手在空中滞了半晌,冷静地缩了返来:“你在牢里刻苦了……狱卒本王都办理过,应当没有难堪你……再说天牢里的人是天子要命的人,要杀要剐,都听君命,那些主子也不敢自作主张苛待你……但我还是日日夜夜担忧……你,有没有哪点不好……”
他掂了掂臂弯的一袭银狐裘,表示身后的聂轲:“再取一盏琉璃宫灯来,把青冈炭都烧旺了。”
铁铜门又关上,存亡隔开,宫道沉寂,微凉的晚风吹来一缕城中绣球花的香味,幽幽微微熏得人醉。
他一手挽狐裘,一手执宫灯,端端方正地站在牢门口,认当真真地等着天牢放人,冷峻的眉眼有压不住的冲动,火光在他眸底腾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