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常侍张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流无往者,让甚耻之,陈寔独吊焉。及诛党人,让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阳何飆,素与陈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变名姓匿汝南间,与袁绍为驰驱之交,常私入雒阳,从绍计议,为诸名流罹党事者求救济,设权计,使得逃隐,所全免甚众。
汝南督邮吴导受诏捕范滂,至征羌,抱圣旨闭传舍,伏床而泣,一县不知所为。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浪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贡献,足以扶养。滂从龙舒君归鬼域,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成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龙舒君者,滂父龙舒侯相显也。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恶不成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凡党人死者百馀人,老婆皆徙边,天下豪桀及儒学有行义者,寺人统统指为党人;有怨隙者,因相谗谄,睚眦之忿,滥入党中。州郡承旨,或有何尝交关,亦离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
仲春,癸卯,地动。
冬,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人十馀万,皆内属,受冠带,开置七县。
秋,七月,司空刘嚣罢;八月,以大鸿胪梁国桥玄为司空。
司徒桥玄免;以太常南阳宗俱为司空,前司空许栩为司徒。
帝以窦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子朔,率群臣朝太后于南宫,亲馈上寿。黄门令董萌是以数为太后诉冤,帝深纳之,扶养资奉,有加于前。曹节、王甫疾之,诬萌以谤讪永乐宫,下狱死。
大疫。
玄月,执金吾董宠坐矫永乐太后属请,下狱死。
鲜卑寇并州。
庚子晦,日有食之。
郭泰闻党人已死,私为之恸曰:“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汉室灭矣,但未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耳!”泰虽好臧否人伦,而不为危言核论,故能处乱世而怨祸不及焉。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扬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平;天下无道,君子包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祸,而犹或不免。党人生昏乱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横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浊扬清,撩虺蛇之头,践虎狼之属,乃至身被淫刑,祸及朋友,士类毁灭而国随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见几而作,不俟整天,卓乎其不成及已!
建宁四年辛亥,公元一七一年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唯党人不赦。
建宁三年庚戌,公元一七零年春,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高句骊王伯固寇辽东,玄菟太守耿临讨降之。
凉州刺史扶风孟佗遣处置任涉将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己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宴将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合三万馀人讨疏,攻桢中城,四十馀日不能下,引去。厥后疏勒王连相殛毙,朝廷亦不能复治。初,中常侍张让有监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孟佗资产饶赡,与奴朋结,倾竭馈问,无所遗爱。奴咸德之,问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为我一拜耳!”时来宾求谒让者,车常数百千两,佗诣让,后至,不得进,监奴乃率诸仓头迎拜于路,遂共舆车入门,来宾咸惊,谓佗长于让,皆争以珍玩赂之。佗分以遗让,让大喜,由是以佗为凉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