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微微扬了扬头:“如果为此,便不必了,金石针药凌王府中一应俱全,你能够随便取用。此时出了这里,只怕你去得,回不得。”
落英缤纷的小径深处,千洳孑然独立,痴痴望向那近乎遥不成及的望秋湖,不觉潸然泪下,一片痴心碎落,苦楚满襟。
卿尘抬手悄悄拂过,案上留下的陈迹刹时被扼杀,她看向王值:“你跟他们走吧,会有人送你们分开天都。我给你一个忠告,从明天起忘了贵妃娘娘,忘了定嫔,最好连王值这两个字也忘记,凌王府护不了你们一辈子,你好自为之吧。”
劈面罗衣窸窣,环佩轻响,夜天凌昂首看去,是苏淑妃带着几个侍女正往太后寝宫过来。舒缓的法度,袅娜的身姿,阳光下的苏淑妃有着一种温和的美,芙蓉绢裳秀婉如水,东风不着力,缓缓掠过她温丽的面庞。
夜天凌微紧了紧眉梢。迩来十二皇子几次奏本参劾,先前羁押在大牢的邵休兵等人被连减轻罪。刑部迫于这等压力,将其由本来鉴定的夺爵放逐直接改判斩监候,秋后处决。紧接着便有与苏家干系密切的几位殿中侍御史,联名弹劾工部年前补葺宣圣宫北苑宫殿时贵买木料,以次充好,私吞造项,而当初卖力此事的恰是殷监正的宗子殷明瑭。
苏淑妃眼中出现淡淡清光,侧首垂眸,定了放心神,稍后,她柔声道:“这些日子也难为你了。”回身命侍女们退开,渐渐向前走去。夜天凌游移了半晌,并未像之前一样就此辞职。
卿尘将十二请到四学阁,命人备了好酒陪他闲谈。廊前清风缓缓,清幽的缦纱浅影中,十二对着卿尘款款淡笑,再看看她娇弱的身子,便是真有满腔火气也发不出来了,一时气闷,只低头自斟自饮。
他的声音平淡而果断,如他一贯的风格,只要决定了的事,向来没有对付。
苏淑妃在见到夜天凌的刹时,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看去,接着眼中没法掩蔽地掠过哀伤与绝望,夜天凌竟也下认识地回身。
若说这大正宫中另有哪个皇子比四皇子更沉默,那便是五皇半夜天汐。
卿尘缓缓道:“我要问甚么,想必你本身内心也清楚,把你晓得的说出来,凌王府毫不会难堪你。”
尘凡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回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千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因你展颜。
几番喧哗,多少浮华,都在这悠然超脱的箫琴合奏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清风清闲,流水山高,繁荫翠影的凌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无声,正在林间采摘鲜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篮,侧耳聆听;正在湖中放船养莲的侍从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鹄立。
箫音如风,琴声似水,一个疏朗峻远,一个淡雅隽永,风骨清傲,水色淡渺,携着湖风飘零起起落落,比翼委宛于烟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苏淑妃微微一笑,却又叹了口气:“但我却不放心漓儿,澈儿向来跟你在一起,纵丰幼年气盛的时候,骨子里毕竟是稳妥的。但漓儿自小被我宠得没法无天,皇上也放纵他,实在叫人担忧。现在在朝中,你要帮我多看着他。”
闲玉湖上泼墨吟诗没有他的身影,昆仑苑中纵马飞猎不见他呈现,太极殿前文武会聚也听不到他的高谈阔论。冷静无闻的人,虽统领着京畿司,却实在是天都最着力不奉迎的差事。
但是野心不会因为这些而被消逝,相反,如同野草,即便处于瘠薄的石缝,风吹雨淋,当它滋长伸展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挡不住,任何人都没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