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都试一变态例,重时策而轻经史,燮州士子卢纶以一篇平实无华的《南滇茶税考述》竟得以金榜落款,御笔钦点为今科状元,同榜探花梅羽先的《平江水治说》更有诽经谤道之言,非常惹人争议。此次都试因与积年的常例大相径庭,令很多人措手不及乃至名落孙山,不免很有微词。
靳观道:“皇上开天下士子之言路,实为圣明之举。不知王爷对这场辩论的成果可有预感?”
坐在他身边的灏王微微一笑:“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这便是皇上的意义。他们既然有话要说,就让他们说,至于说得对不对,无妨公论。明天在麟台,皇上就是给他们畅所欲言的机遇,比及说完了,成果也就出来了。”
中午的阳光在鱼鳞般层层铺叠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目标光彩,连带着殿前的琼阶玉壁也似映着光彩,但是透到靳观心底下,却深凉一片。
都是同年参试招考,士子们呼朋引伴,落座品酒,不免便要提及本年都试。这个话题一开,顿时高谈阔论沸沸扬扬,谛听之下,此中竟有很多非议之词。
幸亏场面目前还算稳定,靳观环目四视,除了深衣高冠的太学士们,麟台之东是本年金榜落款的新科进士,一概冠服绿袍,循阶而立,引领他们的,是银青光禄大夫杜君述。麟台之西,是服色各别的天都士子,本来这应是最混乱的一面,此时倒也次序井然。靳观一眼便看到在他们当中正与秋子易相谈甚欢的陆迁,眼角不自发地牵了牵。
阳光下,一身金绣蟠龙的亲王常服稳稳衬着灏王高华的气度,他始终温文含笑:“靳大人该对我们选出来的新科进士们有些信心,本王信赖他们哪一个也不是徒博功名之人,若他们输了,那就是你我有负圣望了。”
内里鼓噪的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弱了很多,但还是听得清楚。坐在他身边的人一边听着这纷繁的群情,一边抬手重拈了落在席前的落蕊,腕上那道幽光冥亮的墨色串珠一晃而过,沉寂夺目。
报时金鼓隆隆响起,这绵里藏针的话听在耳中却非常清楚,靳观心底长叹一声,躬身报命,便整束衣衿,往台前去了。
楚堰江上轻舟画舫,穿越如织,江水东西,来往南北,既有商贾侠客,亦驰名流鸿儒。这几日恰是三年一度的春闱都试,各州士子齐聚天都,落第招考,一时风华云集。
金钉朱漆的庞大宫门缓缓闭合,靳观脸上平静,背心已是一片盗汗,面前尽是昊帝那张冷峻无情的脸,仿佛那深不成测的眸光就在身后,刺得人如坐针毡。
众士子闻言而起,很有一呼百应之势。雅阁中坐鄙人首的陆迁有些忍耐不住:“主上,不能任他们这么闹下去,让我畴昔束缚一下吧。”
陆迁听到如许的安排,非常吃惊,但随即拱手一鞠,低声道:“臣领旨。”便快步拜别。
楚江杏林是天都里一大名胜,时逢春至,繁花斑斓如云似雪,连缀西山三十里,直至江干。春闱收试以后,江上舟舫不竭,游人比肩,锦衣雕鞍,笑语俶傥,几近比金科放榜还要热烈。临江一艘庞大的石舫依山带水顶风,乃是登舟喝酒、遥看花林的好去处,此时堆积着来自各地的士子,船上酬酢之声此起彼伏。
那青衫人笑了笑,随便说了一句:“幼年气盛,不免自发得是,也是人之常情。”
招考的士子多数是些年青人,自大诗书满腹,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越说越是喧闹,再加上推杯换盏,酒助谈兴,垂垂竟要指责起朝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