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看了礼部呈上的册后大典折子,对卿尘道:“传朕旨意,就照礼部拟的办,此次大典便由太子主持。”又顿了顿,“孙仕,去东宫看看太子身子可大好了,本年天坛冬祭要他代朕祭奠。”太子迁回东宫后便一向称病,已稀有日未朝,天帝虽知这病也一定便是真病,但却一概不究,只每日遣太医前去请脉。
“殿下……”
太子妃被他伸手推开颠仆一旁,哭道:“殿下,你……你在说甚么?”
夜天灏眼底映着殿中明晃晃的烛火,如同山泉冷冽:“从本日起再没有东宫太子,也没有太子妃。”他在四周寻觅半晌,抓起幕帷后长案上的纸笔,龙飞凤舞写下一纸休书丢到太子妃面前:“你自在了,快走,快走!”说罢长笑着往大殿深处而去。
“殿下莫要踌躇,若看得他们坐大,便没法清算了……”
父子情,君臣义,都在这一道旨意中化为乌有,灰飞烟灭。
“殿下……”
深夜的东宫正殿,夜天灏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目送与他一母同胞的三弟和九弟消逝在宫门外。白雪覆盖的长长甬道上,留下了深深浅浅清楚可辨的足迹,一向蜿蜒到了暗中深处。
卿尘和孙仕对视一眼,忙上前扶起夜天灏:“殿下先归去吧。”
卿尘跟着送到内里,低声道:“殿下同皇上毕竟是父子,何必如此相逼?”
“殷皇后和七哥现在深受荣宠,殿下莫非就不担忧……”
当年穆帝病故,其宗子衍昭年方十岁,次子衍暄尚在襁褓当中。太后因幼主当国,恐生政乱,同凤衍、卫宗划一辅政大臣力保当明天帝即位即位,封穆帝长半夜衍昭为储君。但没过几年,夜衍昭他杀,夜衍暄病故,储君之位才落在了夜天灏身上。
两人扶着天帝坐下,卿尘晓得这是急怒攻心,劝道:“陛下请息怒,保重龙体。”
事情非同小可,谁也不敢怠慢,紧接着便报奏了天帝,现在这宫里哪另有半点儿新春册后的大喜风景,大家噤若寒蝉,恐怕一句话说错,肇事上身。
“殿下……”
天帝扶额坐在龙榻上,语气中尽是绝望:“朕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竟换来你明天如许!”
夜天灏深深叩首,将意味着储君身份的白玉冠取下,放在面前青石地上,叩首道:“请父皇成全儿臣。”
卿尘缓缓走到案旁,手中之笔似有千斤之重,黄绫刺目,朱墨似血。写完了呈到天帝面前,天帝挥手不看:“去宣旨。”
夜天灏大笑不止,忍不住呛咳,却被人颤抖着扑上来抱住:“殿下……殿下你醒醒!”
“滚!”夜天灏俄然怒道,“十足出去!”本来儒雅温文的脸上因酒意显出几分卤莽,一只嵌珠金杯咣当摔在地上,伴跟着数只白瓷玉碟碎落,刺耳的声音在大殿里空荡荡地反响。
金猊火炉中炭火虽烧得红旺,西宣室却满盈着叫人堵塞的冰冷和死寂,直到太子出去跪在地上,天帝都没有昂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手中的条陈合起,点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竟连杀人放火也学会了,朕的好儿子。”
夜天灏跪在那边,双手紧握成拳,眼里刹时掠过没法粉饰的体贴,却很快又规复了那淡然的态度。
“我们三人一母所生,自会尽力扶助殿下……”
太子妃已被太子吓到手足无措,只是唤道:“殿下这是如何了?来人哪!快宣太医!”
吴起钧额头排泄汗来,忙道:“殿下言重,臣岂敢。”
那侍卫中工头的恰是冥执,微一点头,带人紧跟着夜天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