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盈径,杂树遮扉。远岸流山川,平畦种麦葵。蒹葭露润轻鸥宿,杨柳风微倦鸟栖。青柏间松争翠碧,红蓬映蓼斗芳菲。村犬吠,晚鸡啼,牛羊食饱牧童归。爨烟结雾黄粱熟,恰是山家入暮时。
长老向前,忽见那村舍门里走出一个老者,即与相见,道了问讯。那老者问道:“僧家从那边来?”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求经者。适路过宝方,天气将晚,特来檀府告宿一宵。”老者笑道:“你贵处到我这里,程途迢递,如何渡水登山,单独到此?”三藏道:“贫僧另有三个门徒同来。”老者问:“高徒安在?”三藏用手指道:“那通衢旁立的便是。”老者猛昂首,瞥见他们面孔丑恶,急回身往里就走,被三藏扯住道:“老施主,千万慈悲,告借一宿!”老者战兢兢钳口难言,摇着头,摆动手道:“不、不、不、不象人模样!是、是、是几个妖精!”三藏陪笑道:“施主切休惊骇,我门徒生得是这等边幅,不是妖精!”老者道:“爷爷呀,一个夜叉,一个马面,一个雷公!”行者闻言,厉声高叫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哩!”那老者闻声,魄散魂飞,面庞失容,只要出来。三藏搀住他,同到草堂,陪笑道:“老施主,不要怕他。他都是这等卤莽,不会说话。”
正安慰处,只见前面走出一个婆婆,携着五六岁的一个小孩儿,道:“爷爷,为何这般惊骇?”老者才叫:“妈妈,看茶来。”那婆婆端的丢了孩儿,入内里捧出二钟茶来。茶罢,三藏却转下来,对婆婆作礼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才到贵处,拜求尊府借宿,因是我三个门徒貌丑,故乡长见了虚惊也。”婆婆道:“见貌丑的就这等虚惊,若见了老虎豺狼,却如何好?”老者道:“妈妈呀,人面丑恶还可,只是言语一发吓人。我说他象夜叉马面雷公,他呼喊道,雷公是他孙子,夜叉是他重孙,马面是他玄孙。我听此言,故然悚惧。”唐僧道:“不是不是,象雷公的是我大徒孙悟空,象马面的是我二徒猪悟能,象夜叉的是我三徒沙悟净。他们虽是丑恶,却也秉教沙门,皈依善果,不是甚么恶魔毒怪,怕他如何!”公婆两个,闻说他名号皈正沙门之言,却才定性回惊,教:“请来,请来。”长老出门叫来,又叮咛道:“刚才这老者甚恶你等,今出来相见,切勿抗礼,各要尊敬些。”八戒道:“我漂亮,我斯文,不比师兄撒泼。”行者笑道:“不是嘴长、耳大、脸丑,便也是一个好男人。”沙僧道:“莫争讲,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之处,且出来,且出来!”
却说那伙贼内果有老杨的儿子。自天早在山前被行者打死两个贼首,他们都四散逃生,约摸到四更时候,又结坐一伙,在门前打门。老者听得门响,即披衣道:“妈妈,那厮们来也。”妈妈道:“既来,你去开门,放他来家。”老者方才开门,只见那一伙贼都嚷道:“饿了,饿了!”这老杨的儿子忙入内里,叫起他妻来,打米烧饭。却厨下无柴,今后园里拿柴到厨房里,问妻道:“后园里白马是那边的?”其妻道:“是东土取经的和尚,昨晚至此借宿,公公婆婆管待他一顿晚斋,教他在草团瓢内睡哩。”那厮闻言,走出草堂,鼓掌打掌笑道:“兄弟们,造化,造化!朋友在我家里也!”众贼道:“阿谁朋友?”那厮道:“倒是打死我们头儿的和尚,来我家借宿,现睡在草团瓢里。”众贼道:“却好,却好!拿住这些秃驴,一个个剁成肉酱,一则得那行囊白马,二来与我们头儿报仇!”那厮道:“且莫忙,你们且去磨刀。等我烧饭熟了,大师吃饱些,一齐动手。”端的那些贼磨刀的磨刀,磨枪的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