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并非用心吊人胃口,实在是此事凶恶艰巨,多一人知便多一分险,即便商赞,也需细心考量。幸而,商赞其人,好魏晋风骚,最恶汲汲营营之事,奉告他,与奉告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无异。瞒,瞒不过,骗,骗不得,招吧!
一大把年纪还卖萌!萧慎无法,又给了他一个提示:“裴之遥。”
“是也。学问、才情、心性――俱自叹弗如!若非颜怀信捷足先登,我或可使她做萧裴氏而非颜裴氏。”萧慎长声喟叹,又觉家中老婆尚在,不好这般对初爱恋人难以健忘,忙绕回主题,“裴之遥嫁入颜氏为妾,深居简出,抚养幼女,窃觉得皇后受其母所教,不该入此歧途。”
巷弄狭小,车马不能进,萧慎令奴婢外候,自去。入内,闻潺潺流水之声,竹桥下引溪灌溉,太湖石数峰,嶙峋怪哉。溪畔草木数株,森森冷绿,蓊蓊郁郁,呈蔽日之势。沿曲径,穿游廊,隔窗见梨树,风来欲雪,虫鸣阵阵,如在山林。既出,君子兰、芍药、绣球花、虞美人等,蜿蜒四壁,姹紫嫣红。农家翁居之,卧其间,招蜂引蝶,度量酒壶,双颊酡红,蜂尝入之,近辄醉。
商赞连连摆手,拍拍酒壶笑道:“还需以酒为妾!”
天下才,商赞首推萧慎颜逊,萧慎既非主谋,颜逊也解除此中,必有第三人,被本身看轻。
信息量有点大,商赞年过六旬,需渐渐消化。萧慎自斟自饮,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一面夸奖楚王新招的酿酒师技术好,一面拔冗用扇柄抬了抬商赞的下巴,免它脱臼。
商赞摘下遮阳的斗笠,掸走瘫在酒坛上醉生梦死的蜜蜂,向萧慎招手道:“来,过来浅酌一杯,楚王昨日遣人送来,才拍了封泥,候着你呢!”
想起一件事,便接二连三地想起很多事来,商赞忽笑道:“乙丑年,萧相,当时你于翰林院与裴之遥同事,想来是见过的。”
如雷贯耳!商赞拍膝道:“女科状元裴之遥!连中三元,先帝对其不吝溢美之词,锦心绣辩才情敏捷的才女裴之遥?”
“恰是。”萧慎面露遗憾,“其才德俱佳,若非遇此事,应为国之栋梁。”痛陈弊端之举,无可何如,她也深知,朴重忠告,或为君主所顾忌,朝堂非久留之地,不如尽早脱身。此女子,真脾气,真萧洒,实在令人钦羡!
萧慎知他所想,笑道:“石泉兄莫急,待我细说。我曾遣人往金陵,欲与裴之遥联络,却得知裴之遥已故去多时。小颜后出嫁不久,她便绝食他杀,既而,权势如日中天的颜怀信退隐归田。”颜氏夺/权之事败露,裴之遥劝不下夫君,他杀以殉志,颜怀信悔而退隐。
“皇后居中宫,你在前朝,如何互通来往通报动静?”商赞迷惑,这几年,也从未听闻皇后召见萧慎。
乙丑年科举会试,裴之遥以漕运抵京,报国寺借住。先帝体恤豪门后辈,遣科举主事看望。是日,主事巡报国寺,入诸娘子共住禅房,裴之遥貌美,素衣青衫不敷以遮其姝丽。主事见色心起,诱之,然裴之遥性冷高洁,拒之。又几日,主事酒醉,趁夜潜入,欲迫之,诸娘子惊起,愤而摈除,受主事以肃除功名利挟,屈之,遂瞒。
萧慎笑而不答,在那空木匣底部一扣一扳,内藏一信纸。他将信纸呈于商赞面前,商赞心急欲夺,萧慎适时缩手,笑眯眯道:“官驿暗插颜氏耳目,石泉兄豢养信鸽,可借否?”
萧慎在商赞猎奇心爆棚的目光中缓缓道:“此计,乃皇后谋,某从中调停暗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