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聪目明是为聪明,落一叶而知天下秋是聪明,摆布逢源八面小巧是聪明,审时度势测度民气何尝不是聪明?天子,于皇后而言,说陌生也陌生,说熟谙却也熟谙得很。病笃之人又坐拥江山,最是惜命。他现在沉疴恶疾,又对临川郡王不甚爱好,近些年,晋朝民风垂垂开放,便是女子也有晚嫁乃至不嫁的,况乎皇子?此婚事急着办,是为给天子本身冲喜,怎会聘一病怏怏的儿媳进门。至于修佛参禅,未雨绸缪,是为堵颜氏之嘴。
唐潆的目光集合于皇后身着的曲裾,曲裾主色为绯色,衣领、衣衿与裙边为月红色,其上以金丝银线交叉织就翟纹数等,数对,翟鸟精美小巧,栩栩如生。曲裾后背,有凤来仪,皇后恰在这时微微侧身,裙裾翩然若舞,一只只翟鸟新鲜灵动,如同百鸟朝凤,啾啾喈喈。
皇后弯下腰身,取出绢帕为她拭汗,绢帕上染着皇后疏冷芬芳的暗香。唐潆像只小奶猫,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抬抬下巴侧侧脸颊,绢帕拭过之处,即有冷香。末端,在皇后直起腰身之前,双手顺势勾住皇后细嫩的脖颈,不幸兮兮地看着她,撒娇道:“要抱抱――抱抱――”
休沐前一日。唐潆放学后在未央宫与皇后一起进午膳,谨身殿的内侍传来口谕,天子身子虚乏,卧榻疗养,听政毋须畴昔。此种景象,约莫与宿世念高中时突闻教员有事缺勤差不离,但是宿世定然鼓掌喝彩,此生……
信鸽借是借出去了,若说商赞内心没有半点儿犹疑,那不成能,投资还讲究回报呢,何况他之所投乃命也。但是,他借着中间派的身份闲逛几圈下来,笑得鼻子眼睛眯作一团,颜逊眼下,怕是气得七窍生烟。自雍州加急递来的奏本,袁康的庶长女日前大病一场,险丢了性命,其母发急,使她修佛参禅,欲借佛祖神灵解灾镇厄,是以三五年内不得出嫁。
颜逊要的也只“尚可”二字,既视其为傀儡,岂能容忍他羽翼渐丰?颜逊看向堂兄颜邕:“大兄,客岁汲引的御史,应有效武之地了。”颜邕是颜宗任的宗子,这一辈中年纪最长,任都察院副都御史。闻言,顿悟道:“我马上去办。”
唐潆曾成心与她同去,毕竟她是小孩儿,又是女儿,父皇再如何古怪刁钻,总不会肆意发难,皇后常常以“病榻旁气味浑浊易使稚儿受侵染恙”为由回绝。前几日的说话影象犹新,如若她真是一五岁稚儿,定然理所应本地受皇后庇护长大,诸多艰巨险阻也自有皇后替她降服扫清,乃至发觉不到话里行间掩蔽的窘境。
颜氏一族,族长颜怀信退隐归田,两位叔伯在外兵马倥偬,现在诸人唯颜逊马首是瞻,拿不定主张,便纷繁谛视于他。颜逊心中忽有一计,看向颜伶:“临川郡王迩来如何?”临川郡王半年前出宫建府,府上幕僚是天子所配,虽则如此,颜氏不难往内安插亲信,一来便于监督二来暗中联络,时任户部尚书的颜伶便包办此事。
礼部册立袁康之女为临川郡王妃的诏令被迫搁置,颜氏诸人果然茫然起来,雍州那儿他们亦有人手,之前查探好了的,庶长女无病无灾,安康得很,应了病来如山倒此话?茫然半晌,诸人自认不利,聚在一处筹议如何挽救。另择一人,无适龄人选,上奏迟延,不成,六礼烦琐,婚事前后需耗一年之久,天子不肯等。
唐潆看向皇后,皇后长身玉立于殿内,忍冬与宫娥奉养她改换常服,皇后为中宫之主,是天子之妻,天子染恙,老婆应躬身奉汤侍药。这并非一件乐事,天子对皇后的态度近年趋于和缓,还是冷酷,久病缠身之人最难服侍,略不快意便大发雷霆。皇后虽面上未曾闪现不悦之色,亦从未有抱怨之言,但每次返来,眼中总难掩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