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安然躺下,便欲入寝,忍冬悄声退下。
主子婢子鱼贯出入,或奉食或捧礼,络绎不断。
她的举止,她的仪容,她的风华,皆是太后言传身教,进退恰当,未曾有那边莽撞高耸。比方净手,净水活动,她以手心轻抚手背,既而两手手心悄悄摩挲,波纹微波,却未曾四溅水珠。
天子点头,遂由司寝宫娥奉养换衣洗漱,御榻的床幔轻纱般缓缓垂下。只余宫娥值夜,余者顺次将宫灯燃烧,便悄声退去,留下一盏在殿角,微微小弱地泛着昏黄的淡光。
故而,天子才有此一问。
未央宫,寝殿中宫灯影影绰绰飘忽不定,忍冬手执一盏铜灯,近前来,映照四下。
颜氏本家在金陵,燕京中颜邕为长,他天然忙于措置此事,得空赴宴。
来客有二,一则与仆人私交甚好,二则欲示好过仆人;身不能至者亦有二,一则与仆人深有龃龉,二则确切有事迟误。朝臣来此,酬酢间无不在四下打量,耳闻通报声更细心聆听。
手书上寥寥数语,一笔完工,若非笺纸本有规格,底子不知那边是头那边是尾。观字观人,其人率性,可见一斑。
秋夜,更深露重,青黛领着几位宫娥将白天用以通风的窗牖掩了几扇。既而,她趋步上前,看了看御案上积了几尺的奏疏,忙劝道:“陛下,已近亥时,好歹歇上一歇。”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明日存候,面庞蕉萃了,定让殿下忧心的。”
此等场合,最易摸清前朝局势。
逢十寿贵,安国公五十大寿,百官来贺,高朋满座。
在外威风八面,在她面前,却摇尾乞怜,与儿时无异。
宣室殿,赠礼的使节御前回禀,道朝中诸公何人赴宴何人礼至人未至何人二者皆未至,亦可凭此洞悉朝臣阵营为甚。
御前服侍之人,诸如池再青黛等,不说勘破君心,起码能察言观色。偏这使节无知,颜逊是在燕京府邸过世的,他自安国公京郊别业回宫,期间隔了多久,天子岂会不知,需他来禀?
本来,太后自律慎重,饮食作息亦是规律,只她即位今后,太后彻夜案牍,不舍日夜地批阅奏疏,又从中将简易适合的奏疏遴选出来,使她从易到难垂垂上手碎务。简而言之,生物钟已被粉碎,作息并不非通例律了。
安国公携家眷来宾,跪受之,拜谢。
天子这是,借刀杀人,心上痛快,手上却半点血腥不沾。
欹枕数春季,蟾蜍下早弦。
同年秋,郑王齐王返京述职,与襄陵大长公主里应外合造反生变,策反上直卫左路军右路军将领,率兵两万人逼宫,因细作泄军机,故而败谋于京郊落雁山。郑、齐二王、襄陵与驸马饮鸩赐死,妻妾充没掖庭后代囿于宗人府。两军将领腰斩示众,使天下臣子引觉得戒。
半晌后,家令与礼官入内,夜色深沉,应无远客了。
开宴前,太后与天子别离遣使送礼,亦是贵重之物。
青黛恭谨答道:“刚才,未央宫亦遣宫人来禀,殿下早歇,陛下勿要牵挂。”太后与天子母女两人,即便再繁忙,无时无刻不惦记相互。豪情深厚至此,便是血亲骨肉亦是少有。
天子虽尚未亲政,躬身碎务六载,与太后联袂,期间往各处安插亲信亲信,朝野高低皆布着耳目。这耳目有新的,也有旧的,献怀太子当年在阆风苑遇毒身亡,戋戋宫人何敢暗害嗣君,天子未曾将此事放下的。成心密查,哪能逃得过她的耳朵?
所谓君威,日积月累,即便常日礼贤下士温润如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岂会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