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因认不出人,竟对长辈沉声诘责,已然失礼。唐潆忙将他虚扶起来,诚心道:“阿舅是长辈,暗里无需对我见礼。”
“长庚?”身后有人悄悄拍了拍她的肩。
太后非常惊奇,她伸手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怎地神采这般惨白?病了?”刚才她与颜殊说话,期间便留意到唐潆本日的举止有异,只是当时得空顾及,方才送走颜殊,返来就瞥见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殿内,案几也被打翻在地。
“担忧甚?未曾听闻有女儿担忧母亲的事理,有我在,你只需安然长大便可。”近在天涯间的间隔,唐潆清清楚楚地瞥见了她的面庞,那一瞬,呼吸已然呆滞。
也许,是为政务所累罢。
颜殊大笑几声,去处萧洒,落拓不羁,又向唐潆嘲弄道:“尚在襁褓的婴孩不抱,莫非抱你?你也忒是难堪你阿娘了。”他是听太后提及过唐潆,知二人豪情深厚,女儿黏母亲不是奇怪事,故而便将刚才的惊奇与迷惑抛开。
这声音细若蚊蝇,若非离得近,压根听不清了。太后发觉她本日非常奇特,可晨间存候时却与平常别无二致,短短半日内又能产生何事?她已十三岁了,少女心机本难猜透,况乎她为君王,数年来城府渐深,只在她面前会揭下勇敢冷硬的面具。
她本能地上前一步,忽而对上太后略有些惊奇的目光,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彻骨冰寒的水,火龙瞬息间化为灰烬,青烟袅袅却又将她内心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勾出来几分。雾里看花般,如何也捉摸不透本身为何这般情感失控。
唐潆望着她,微怔了怔。她跽坐在案几后,华贵绝伦的曲裾将她的身姿衬得挺拔端庄,淡施粉黛的面庞如月华般清冷潋滟,案几上置有茶具,她以手敛袖,泡茶饮茶,举止间藐小的细节熟谙得如同印刻在唐潆的心头。
阿舅?颜殊?便是阿谁幼时资质平平,舞勺之年却突飞大进的阿舅?本来只是兄妹罢了。
颜殊切磋地多看了她几眼,忽闻太后在身后淡笑道:“她向来这般的,上月江夏诞女,我多抱了一会儿,她便不依。”
初度见面,便出言打趣她,这阿舅,好生自来熟。
唐潆脸上的赤色悄悄褪下,她挪了挪双膝,与太后离得稍远了些,但实在内心又非常想与她靠近。如许冲突的心机令她手足无措,时候不早,忍冬已命宫人备下斋饭,不管如何她此时现在是不能避开阿娘的。
“不、未曾……”唐潆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分开她的碰触,额头上残留的余温像一团火,迅猛地窜至她的心头,很快,面庞便烧红起来。
太后闻声,非常不解她何故激愤,看了眼那男人,淡笑道:“这是你阿舅颜殊,畴前与你提过几次的。”她不动声色地缩回击,又多向颜殊看了一眼。
女孩紧紧地搂着她的玉颈,点头道:“阿娘,儿知错了,儿……儿只是担忧您。”
如兵荒马乱清理疆场般草草清算了表情,唐潆抬眸,看向太后,仰仗宿世此生积累的演技,暴露无懈可击的笑容,点头道:“儿知的,儿会与您说,我……离不得您……”
太后侧脸看她,淡然笑道:“本不是大事,入了秋,传染风寒是常有的。你莫要常常一惊一乍。”
想着想着,她仿佛处于浑沌之境,四下阒然,无退路无岔道,冥冥中像有甚么东西在指引她一起向前。大片大片的浓雾覆盖着,她每走一步,每将浓雾徒手扒开一层,这数年来困扰她的海市蜃楼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