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看了一刻的朝霞,屋内的吵嚷声总算平复了些,郎中提着药匣子让小厮领了出来,晚香从座上跳下来,问了郎中,才晓得奚老太太竟是中风。
晚香坐在一块庞大嶙峋的岩石上,手边有一汪清澈的积水。她垂着腿儿,昂首看着堂嫂,笑道:“愿岁岁现在朝,朝朝人如旧。”
听到这话,晚香才舒了口气。年纪大了,病痛常有,世事无常,令人嗟叹。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相逢相遇,与子偕臧。
殷瀼跟着停了脚步,压着裙角蹲下来,轻声说:“你听,水声已经很近了。”
第四十章
殷瀼摸了摸晚香的头心,不置可否。
据服侍奚老太太的小丫环哭哭啼啼地说,奚老太太早上还好好的,睡了午觉醒来便仿佛魔怔了普通,先是半边身子转动不得了,少一会儿,感受好些了,便想出去逛逛活络活络,谁知出门竟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把腿给摔断了。
“谨连。正月里,说甚么不吉利的。”殷瀼责怪地看她一眼。
形形□□的芸芸众生在略显粗糙班驳的金身佛像面前许下深埋于心的欲望。
跟着郎中一齐,小晚香攥着堂嫂的手走到祖母床前,只见向来都沉着寂静的奚老太太这会儿闭目,紧蹙着细眉,苍瘦的脸上充满了皱纹,仿佛一刹时便老了下去。
晚香一听不乐意了,这些天一向被祖母关在宅子里,又有娘亲的病情牵挂住了脚,忙繁忙碌了半个正月,好轻易才溜出来一趟,哪有未纵情便回家的事理。
苍劲的绿铺满大片的河沿,劈面是斧劈刀削的绝壁陡坡,乳红色的岩石中镶嵌着簇簇的茶青,岩壁之下便是团团的芦苇,现在是寒冬腊月,芦苇本该在春季便已残落枯瘦,可在这儿却富强非常,虽色彩泛黄,却足足有一人高,连接成片,疾风之下,摇摇摆晃,如波纹普通。
奚晚香本是想多看会的,毕竟在奚家,祖母虽说严厉,但对待本身还是好的,她想晓得祖母究竟如何了。只是她看着祖母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看着冯姨娘似真似假的嚎啕大哭,看着周遭一圈人的垂泪,实在有些沉闷地透不过气。
奚晚香一愣,明显甚么都没听到啊。
未几时,前面人群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连带着她们的嬉笑声一同消逝了。
又走了半晌,晚香有些难堪地转头对殷瀼说:“堂嫂,晚香玩够了,我们要不回家吧?”
郎中轻唤了几声“老太太”,奚老太太皆没有任何反应,小丫环忙擦着眼泪说:“老太太方才便没了知觉,仿佛是昏迷畴昔了……”
后山的巷子不好走,凌晨的白霜附在羊肠小径两边的富强枯草上,沾到便让裙角濡湿。一边是寺院衰颓灰黄的土墙,一边是枝桠富强,遮天蔽日的五针松林,崎岖逶迤的巷子上铺满了绵软的松针,踩在上面如同软得如同地毯。
不过梦里的灵水仿佛还要再迷茫一些,风还要再大一些,那些芦苇像是一条连绵不断的惨白锦绸,起起伏伏,高高落落。而她的堂嫂却站在芦苇前面,衣袖整齐,再大的风也吹不动,她的眸子比水光更潋滟,似有烟霞轻笼。堂嫂不过悄悄地站着,站在对岸,唇畔带着笑意,看着本身,身子清癯却韧如蒲草,坚固地仿佛永久不会被折断。
经幡滚滚,晚香学着殷瀼的模样伏倒在或寂静厉穆,或含笑可亲的佛像面前,额头点地,双手重翻,再合拢。
不过幸亏并不严峻,只是半边的手脚一时转动不得罢了,及时地喝药、扎针,不出半年便会行动如旧。而那摔断了的腿,郎中已替她正了骨,在床上静养一段光阴便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