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舫园便如其名,养着接天莲叶,虽庄子不大,名誉却不小——宋子宜年青时曾邀老友八人一道在此赏荷观月,九位俱是当世文杰,诗酒酣乐,月明景宓,莲子暗香与夏夜清风说不出的恼人,又有采莲女的轻舟停在他们画舫不远,不觉文兴大发,有《藕舫月夜》十七首存世,文采斐然,说不出的风骚隽逸,一时洛阳纸贵。藕舫园便由此得名,与当世大儒沈劼得志当垆卖酒时的酒舍沈庐、当朝太傅孙能桦昔日广开大门,讲课育人的天雅农庄并称为文赋三院。厥后宋氏出嫁,这藕舫园便被宋子宜作为嫁奁送给了敬爱的女儿。只宋氏也不是吝啬的人,如有文人骚人欲进园抚玩,她亦让管事欢迎安排,是以虽多年畴昔,这园子名声仍未见衰颓。
这却也是冤枉了凤姐,比来家里正修园子,凤姐忙得是脚不沾地,可贵没有逞能揽事,接黛玉的人还是王夫人亲身打发的。只是王夫人许是有些光阴没有理事了,有些忽视,内心不免有些不悦,想着“可忘了阿谁惯常是个小性儿的”,见凤姐苦着脸,倒是把贾母的责备一肩担了,又吃紧忙忙地打发人去开中门,本身亦出仪门去接,忙里忙外的,她心下虽慰,只是仍感觉为了个小丫头便慌镇静张,老太太偏疼得有些过了。
她这么说,先有人不安闲了起来,倒是贾母喜道:“这么说,玉儿的品级要定下来了?”她当然早晓得黛玉被封了族姬,但是这个称呼本朝从未有人得过,大师也只当陛下随便赏下一个浮名来,并不当回事,可一旦真的定劣品级来,统统便分歧了。
百日热孝一过,宋氏便筹措着给黛玉换下那些过分素净的衣裳,又添置了几件金饰,固然色彩仍不光鲜,好歹多了几分新鲜力了。只荣国府又派人来接时,她也犯了愁,即使对那边各式不喜好,她这隔了一层的亲戚也不好当着黛玉的面儿嚼舌根。况那头是黛玉的亲外祖母,又扶养了她两年,现在既出了热孝,又都在京师,论礼也该去拜见的。
“老封君有所不知,因为兄长的功绩,玉儿被皇上封了族姬。”宋氏笑道,“我不过是恼人的诰命,不管玉儿最后品级定下是哪个,总归是要比我高的。”
只是宝玉本是期盼了多日能见着黛玉,现在好轻易见了,却闻得此讯,仿佛好天轰隆般。
她如许理所当然地把黛玉归为自家的行动自是让人有些不耐的,宝玉便有些不满,只是被王夫人一瞪,也不敢多说,只好讷讷地站着。
黛玉倒是早推测了宝玉会在,只是有些担忧宋氏会是以心生鄙夷,幸亏宋氏只微不成闻地轻笑了一声,便把目光挪开,转而同贾母酬酢:“老太太养了我们女人这些年,天然当得我一拜。”说完竟不顾贾母禁止,切身行了一礼,又推黛玉,“去拜见你外祖母罢。”
宋氏“嗯”了一声,叹道:“幸亏是你三哥哥没来。不然发作起来,恐要伤了两家的和蔼。”黛玉内心更是难过,叫了声“雪雁”,雪雁忙问何事。黛玉道:“你打发小我,去问问林之孝,或是他做不得主,你托人找到紫鹃,请她看在畴昔的情分上帮我问凤姐姐一声,倘是人家不乐意我们来,我家去便是了,免得碍眼。”
及进了正屋,只见上首坐着贾母,余下顺次是邢、王二位夫人,李纨带着三春姐妹只站着,恐因为方才的事,面上皆讪讪的,唯劈面的宝玉一脸忧色,若非当着宋氏的面,只怕要当场叫着“mm”扑过来。
她婶侄二人行了礼,便也要坐,只是宋氏竟推黛玉坐她上头,可把黛玉及世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