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了,如何不早叫我返来?”黛玉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林海为何要把她拜托给林滹,要问他是不是同外祖母家闹了不好,要问他这些年有没有好好过日子,但是看到父亲的病容,便甚么也明白了。
可不管黛玉的将来如何样,他是看不到了。
林滹家里出了一文一武的两株玉树,连黛玉都有所耳闻——贾政不常教诲后辈,只是一旦问起功课来,不免要打要骂,又要拿其他后辈比比宝玉贾环,先头还只是用贾珠,厥后贾兰也大了,就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讲,林征林徹提的次数多了,宝玉在姐妹们面前都抱怨了两回。林徥看模样也是个懂事长进的,不过在兄长的光环下,未免暗淡了些。宋氏也恐他意难平,只是怕劝很多了,他又要妄自陋劣,只得在他婚事上多操心,一心想为他娶个风雅懂事的女人。
又去见宋氏,林滹家的三公子林徥亦在,见她来了,赶快起家,同黛玉相互行了礼,以兄妹相称。林徥比黛玉要年长几岁,因着家里已经开端筹措着同他说亲,也渐知男女之情,虽早知这是本家mm,然乍一见一个神仙似的女人,未免有些拘束,他夙来知礼守规,在一边听了几句话,只觉到手脚都无处搁放,便要归去温书。
这几年家里不竭地有人走,先是贾敏,而后白姨娘、周姨娘、他的乳母李氏、另一个老管家林彤,再就是林华的女儿.......这些人,都花了平生来伴随他,现在,也终究轮到他了。
他今儿个一到,便叫来旺从速去了甄家,那甄家在江南运营多年,人脉甚广,金陵与扬州又不远,很快衙门那边的事儿便有人传出来给他。永宁王一口一个三娘舅,已摆了然是要做背景的,不管他有没有明白说出来甚么,有他这声娘舅,户部、都察院就不敢轻视林海交出的这份账表。何况此番是永宁王初次出外办差,他们这些随驾的哪能不明白,皇上要种植的,岂止是永宁王一个?便更是谨慎翼翼,不敢存半分私心,一时那钦差团,竟似铁桶似的,情面金银俱打不出来。贾琏心如乱麻,只得叫昭儿先归去送信。
虽说心神不宁,该尽到的礼数也不能少。族里现有很多长辈住在她家里,此中更有她祖父辈的两位父老,她循礼一一拜见、敬茶,族长等拿金银锞子给她,她再三推却,终是没强过长辈,只得先行收下,又命人筹办回姑苏去给族亲的礼,知林海一早备下了,才放下心来。
宋氏也不拦他,只教他不必太累:“可贵出来一趟,得闲本身出去逛逛也好,别总闷着,读书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林海至晚间方归,先去谢贾琏的一起辛苦。贾琏见他面色蜡黄,病态毕露,心道:“已然病到了这境地么?老祖宗说的没错,此次叫林表妹返来,果然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只是看他家里这些个族亲,二太太打的快意算盘要落空了——归去又要说我无能。”又想,他已病成了这个模样,到底是如何强撑着去永宁王那边盘点盐务呢?
“我们清算清算,就该回姑苏去了。”林海咳嗽道,“我给皇上那儿告了病,归去祭拜先祖,请他们保佑你身子安康,万事顺利。”
林海仍自干脆着:“我传闻你六婶婶也是个驯良体贴的,原你九叔叔家的女儿,便是她一手养大的,或许了好人家,他家子嗣在我们家里,算是多了,你也算有几个兄弟,将来也有人撑腰。”他本不是啰嗦的人,只是现在有太多的话要交代,恐怕漏了哪一句,又恐怕来不及说清楚,仿佛女儿将来好不好,就凝集在做父亲的这几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