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是从未有过的静宁,白嘉轩却感受不到孤寂。他走进院子之前,仿佛耳朵里还响着上房明间里仙草搬动织布机的呱嗒声;他走进院子,瞥见织布机上红色和蓝色相间的经线上夹着梭子,坐板下叠摞着尚未剪下来的格子布,他仿佛感受仙草是取纬线或是到后院茅房去了;他走进里屋,缠绕线筒子的小轮车停放在脚地上,后门的木闩插死着;他现在才感到一种可骇的孤单和孤清。他拄着拐杖奔进厨房,往锅里添水,往灶下塞柴,想喝茶得本身脱手拉风箱了。
“想见的亲人一个也见不着,不想见的人可自个闯上门来咧!”仙草噌地一下豁开被子坐了起来,口齿清楚地嘟哝着。白嘉轩闻声也坐了起来,双手搂扶着仙草,内心非常惊奇,近两日她躺在炕上连身也翻不过了,如何会一骨碌坐起来呢?他腾不脱手去点灯,用心做出轻淡的口气问:“哪个讨厌鬼闯上门来咧?”仙草直着嗓子说:“小娥嘛!黑娃阿谁烂脏媳妇嘛!一进咱院子就把衫子脱了让我看她的伤。前胸一个血洞穴,就在左奶根子那儿;转过身后心另有一个血洞穴。我正织布哩,吓得我把梭子扔到地上了……”白嘉轩安抚她说:“你身子虚了做恶梦哩!”随即摸到火靿儿点着火纸,吹出火焰点着了油灯。灯亮今后,仙草“噢”了一声就软软地颠仆在炕上。白嘉轩对着油灯蹲在炕头抽烟,直到天气发亮,拂晓时分,仙草咽了气。白嘉轩没有给任何远近的亲戚报丧,连躲到城里和山里的亲娘亲子以及仙草娘家的人都不奉告。他找来几个门中侄儿和侄孙,打了一个墓坑就把她安葬了。他在隆起的墓堆前奠了三遭酒,拄着拐杖说:“我如果能抗过瘟疫,我给你重修墓立石碑唱大戏!眼下我只能先顾活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