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芙忍不住又是心伤,又是欢乐,强行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泪花,一张张地看着,不竭地点头夸奖。
那女孩儿名叫慧姐,嘉芙忙让檀香将她带出去。檀香应了,半晌后,檀香牵了慧姐出去,那小女孩儿停在一张凭几以后,头发蓬乱,面带抽泣过后的污泪痕印,怯怯地看着嘉芙,起先不敢靠近。
棋盘已经老旧了,棋子常被触摸的处所,却还亮光如新。
嘉芙心跳俄然加快,仓猝入内,还未等她开口,门房便已下跪,说天子陛下彻夜微服到来,于书房候他二人,现在仍未拜别。
和尚天然识得这中年伉俪,方丈闻讯,为表敬意,亦亲身出来相迎,向门外佳耦合十为礼,二人向方丈行礼以后,入了庙门,向里而去。
马车入城,归府停在门口之时,已近半夜。
少年拿出了三岁之时,裴右安亲手为他做的那一副棋盘。
“爹爹再代我,照顾好娘亲。”
他审看了一番棋局,抛下棋子,点头感喟:“我老了,算不如你。”
慧姐睁大一双眼睛,呆呆地望了嘉芙半晌,眼泪又涌了出来。
“二夫人!二夫人!”
“父亲,孩儿彻夜到此,是想陪父亲,下完当年那盘没有下完的棋。”
裴右安将她拥入怀中:“芙儿,难怪我心深处,老是对素叶城念念不忘。倘那边真是我宿世英年埋骨之所,则此生当代,我何其荣幸,因了有你,宿世埋骨之城,此天生我归乡。世人平生,以不快意居多,我也是如此,然又有几人,能如我这般,因有你而心致美满?”
少帝不允,裴右放心志果断,再上二疏。
在他的面前,她永久还是阿谁当初在驿舍里唤他大表哥,不顾统统朝他飞奔而去,一心只愿缠依于他的娇娇少女。
嘉芙几分欣喜,几分高傲,又有几分酸楚。
裴右安笑道:“李义山所作之落日无穷好,只是近傍晚,虽为千古佳句,但未免过于颓伤。谁说近傍晚便不好了?过了彻夜,明朝便又是新的日举。我鄙人,将它改成落日无穷好,竟夜驾东曦,芙儿你看如何?”
裴右安的眸底,有细细的微光明灭。
“大表哥,有需求我做甚么的吗?”
裴右安上来,将方才从她身上掉落的那件外套披回她的肩上,柔声道:“怕你要哭,故方才未唤醒你。”
等嘉芙亦回他以笑。
他含笑,一分一分地收紧圈住她的臂膀,直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裴右安望向睡梦里浑然不觉的爱妻,唇边渐渐暴露一丝笑意。
“这一辈子,纵也有不快意事,但我倒是个有福之人。”
她也没有睡意,坐在灯下,檀香陪在一旁,说着闲话,做着针线,忽听内里传来几声话音。檀香出去看了一眼,返来道:“是二爷家的那女孩儿,家里头乱,跑来了这里。”
“大表哥,前些光阴,我读佛经,论及人生之苦。何谓八苦?生、老、病、死,恩爱别,所求不得,怨憎会,忧悲恼。人生而活着,苦痛便如影随行,智者超脱,不灵者作茧自缚。即便没有你,他们的平生,亦会有别的苦痛。本源不在你,而在于民气。”
裴右安排闼而入,见她面带笑容,缓慢地迎向本身,这一夜,尚残留在心中的那些沉重和遗憾,瞬息间烟消云散。
嘉芙将慧姐悄悄放躺在了床上,叫檀香出去传话,慧姐睡着了,叫她在这里过夜,明早再来接归去。
跋文。
裴右安拿过一枚棋子,拇指悄悄触摸着光亮的木头纹理,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闭目,冥想了半晌,展开眼睛,将手中那枚棋子,放在了棋盘的一个格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