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能奎老姓儿步六孤,是不折不扣的鲜卑种子,铁血忠臣,将王子视作君,更不敢懒惰了学业,文请鸿儒,武延名宿,还爱跟他讲鲜卑汗青,特别崇拜前辈豪杰檀石槐,故而西征军又称檀石槐军。
裘王妃等虽骇怪凌妆的本领,却也没心机赞她,凌妆扶稳太妃坐在地上,见裘氏打嗝打得辛苦,便道:“舅母必是受风呃逆,设法挠挠鼻子,打个喷嚏,或许就好了。”
她们踩着新雪被扔出去,布鞋连袜子都已湿透,裹着脚冻得人木然。
裘氏的做派委实不对凌妆脾胃,她也不接腔。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永绍帝以袖遮面饮下一杯酒,借以平复情感,转眼已眉开眼笑:“陆爱卿说的极是,容承圻一脉,赐赉东宫为奴。”
帝后在相互的眼睛里都看到“他还要如何逼宫”的意义,伉俪两个非常同仇敌忾。
现在陆能奎已死,其独子陆蒙恩与容汐玦一同长大,最是清楚储君的性子,心中一动,起家抱拳道:“皇上,臣等行军兵戈,讲究论功行赏,太子殿下功盖天下,恰好回绝犒赏,现在可贵有所请,陛下不如将容承圻赐作殿下的仆从。”
“祖母……”采苓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再憋不住,扑进她怀里痛哭失声。
裘氏半信半疑,何如本来头上所戴的金簪过于锋利,入狱时尽去了,在地上拾得一根木屑,拔出一丝儿来,翻来覆去地看,踌躇半天下不去手。
甚么叫回绝犒赏?他已贵为皇太子,还破格加封“元圣天佑”,掌天下大半兵马,至于东宫的范围空前扩大,那都不是事了……
采苓到底是亲孙女,不由急道:“你这是做甚么!”
只是天实在太冷,屋里头又没个炭盆火炉,尤是抱在一起,也冻得牙关打斗。
苏锦鸿徐夫人等喜极而泣。不断叩首谢恩。
人沉着下来,寒气便兹兹往上冒,凌妆也不例外,她怕身子僵了,起来团团而走,又打一套强身健体的掌法,这里刚觉好些,肚子又不争气地叫喊起来。
凌妆吃完饭,帮着孙太妃搓脚取暖,孙太妃再次落泪推却:“我的儿,平日里就觉着你好!我是不顶用了,你别白白搭心机。出了这般大事,外祖母瞧你是拿得定主张的,倘或我去了,多多照拂苓丫头,我死了也图闭个眼。”
迟疑再三,又撩着里衣将那木丝擦了几下,裘氏方挏了挏鼻子,接连打出几个喷嚏,公然好了,不免惊奇,叹道:“昔日里竟看不出你懂这些个。”
幸亏把苏益臧苏锦鸿一家算在了头里,凌妆被押送下去的时候容毓祁大松了口气。
世人只晓得,元圣太子容汐玦自小奉顺祚帝旨意由征西大将军陆能奎扶养。
孙太妃想起少年时候的苦,内心敞亮,“命里头享多少福,多少苦,约莫都是必定的,我享了这么多年福,人老了没啥企图,便是放手也没甚么。你和苓丫头还年青,熬出来大把的好日子……”到底祖孙情深,又殷殷叮咛采苓一番。
话音未落,孙太妃闷咳一声,凌妆将她扶坐而起,于肩颈处揉捏按摩,不轻不重拍了几把,孙太妃哽在喉头的一口浓痰吐了出来,终究顺过气。
孙太妃幽幽叹出一口气:“我怕是不顶用了……你们勿再折腾,让我去了洁净。”
孙太妃颤巍巍抚着孙女,常日里打理得油光水滑的一头秀发蓬乱不堪,脸有菜色,身上酸臭,手腕上还暴露较着的勒痕,不由老泪纵横,抱着她心肝肉儿哭起来。
凌妆顾不上她们,拔下头上的黑檀木簪子。将顶端的松叶纹一摘,暴露里头一套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