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苓也算见过几个巫者,每个都要在脸上涂抹一通。倒是巫瞳,从未如此,也不知是宫中常例,还是有那双蓝眸就充足了。不过现在,就算她想找巫瞳,也找不到了。此人乃主祭之一,早早就去了中庭。
“把这锦衣好好收起了。”楚子苓对蒹葭道。
谁料那亲随摇了点头:“并非巫瞳,而是新入宫的巫苓。”
她记得刚来这个小院时,带路的宫人曾说,楚王每旬会来这里一次,祛病驱邪,施法祭奠。间隔那日,另有多久?
总归,是命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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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童一惊:“那不是前代瞳师留给大巫的吗?怎要送人?”
不管了,归正服侍巫瞳的主子说了,大部分巫者只能跪在阶下,为王上祝祷。她如许的小角色,该当也没多少人存眷,只要随大流,低调行事就行。
只见清澈的铜镜上,倒影出一人。额上点细细一道红线,如同一针血痕,眼底涂厚重乌色,顺着眼尾蜿蜒,没入眉鬓,脸颊也绘了纹路,不算夸大,但也足能让旁人辨不出真容。
被人买下,过了数日,伯弥才缓缓回魂。重新穿起了衣衫,梳理了长发,但是昔日自大,早已荡然无存。
“行针后, 随夫人便有困意,一觉无梦。不过听闻病愈, 还要半月时候。”下首, 巫瞳正襟端坐, 倒是没了常日涣散。
晓得王妃的顾虑,巫瞳点头:“若那巫苓使出其他本领,鄙会禀告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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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侧怯懦怕事,好色贪功,如何会俄然献一个巫医入宫?现在巫苓又治好了随夫人,怕也搭上了公子婴齐。这两位公子,都与他不睦,此中是否藏了暗着?
巫瞳唇边暴露浅淡笑容,躬身应是。
那送这件锦衣,又为的是甚么?
一声长长通传,让庭中奴婢全都蒲伏下拜。伯弥也扑倒在灰尘中,瑟瑟颤栗,连头都不敢抬起。就见一双舄履,自面前踏过,绝尘而去。
一个提示的声音,打断了巫瞳的思路,他抬手搭在仆童肩上,被引领着走出一段后,俄然道:“把乘云锦,给巫苓送去。”
走到堂前,在阶下除履,屈巫入了后堂,在主位落座。脊背挺直,身形如松,即便年过三旬,也还是威武堂堂。不过身边婢子,无一人敢献媚。早就侯在一旁的亲随,赶快上前:“启禀家主,左尹之母已入宫治病。”
长长组佩从腰间垂下,先玉环,后玉璜,杂以珑、琥为饰。如果走得急了,便会收回玎玲玉响,是为不礼。但是那佩玉之人走的极稳,玉佩轻摇,却不出声,更显君子端方。
心悦?楚子苓并没有这感受。在她看来,那巫瞳状若放纵,实则冷情,非论对人对己,都有种超脱的淡然。何况在眼疾遗传这件事上,她还获咎了那人数次。如许的人,不使绊子就不错了,又岂会等闲对她倾慕。
这倒是个无从辩驳的来由,蒹葭赶快翻开箱笼,翻找起来。
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抚了抚编在发中的杂羽,又查抄了一遍身上的暗色宽袍,肯定极不惹眼后,楚子苓才跟在宫人身后,前去祭奠的中庭。
“如此甚好。”樊姬笑道, “若老夫人病愈, 也是功德。左尹克日同申公不睦, 惹得大王烦心。老夫人病愈,左尹当戴德才是。”
不过这是功德,屈巫思考半晌,又道:“但是巫瞳施术?”
买下她的,不知是哪家卿士。院落宽广,妾婢服锦,显是大族。伯弥被人安排进了乐伎当中,也改了名姓,唤作“绿腰”。在楚、齐、越、卫诸国美人中,她这么个郑女,也不再惹人谛视。如此,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