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十二载,她只换来一句“走得面子”,当真是对她这平生最好的结语了。
她当然恨!
有块石头飞起,砸中了屋檐下一根二指粗的冰棱。“咔嚓”一声脆响,冰棱回声而折,落到地上,断成几截。
莫非她没死?但不成能,她明显听他叮咛――将她的尸身用落霞锦装裹了,再用上金丝楠木棺,灵棚丧幡的白布要用绫罗,陪葬品挑她生前最爱的珠玉宝钗……
“女人,药苦,你吃口蜜枣再喝。”青娆往她唇里塞了颗枣。
“走了吗?”凉薄的声声响起。
内心想着,喉咙里已经收回了声音。
也只要青娆,会在十九岁那一年跪在她脚边,坦开阔荡地说:“如果女人要我爬爷的床,要我替女人拴住爷的心,我就去做。如果女人不肯意,便打死我我也不做。”
俞眉远侧脸望去,门口处出去个穿青色旧袄的小丫头,正谨慎翼翼地端动手里的托盘朝床边走来。
“四女人,要喝点水吗?”
屋里传出厉喝声,檐下正在玩冰棱的丫头一个激凌,回声跑去了厨房。
苦!
暖?凉?她死之前已经被毒得感知尽失,满身麻痹,不知冷热疼痛,可现在她却能清楚发觉到那点叫人打动的温度。
这一世若能重来,她只要甜,再也不要苦。
正怔忡着,她舌尖又尝到一丝甜美。
甜味入心,让俞眉远终究有了点重活的感受。
莫非她在本身的灵棚上?
门被人推开,卷出去一阵北风。
倒便宜他了。
俞眉远并不奇特,与他结婚十二载,他对她向来不假辞色。现在她死了,这男人大抵连一星半点的难过都不会恩赐。
这宅子老旧,没有地龙,一到夏季就只靠炭盆取暖。分到宅里的是劣炭,烟大有味,但就算是如许,这炭也就堪堪够几人撑过半个夏季。
俞眉远差点咬到她的手指。
四女人?
但这一世灰尘已定,统统爱恨尽归黄土。
俞眉远咋咋舌,舌尖那点甜更加浓烈,掩去了口中药汤苦涩,她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噗――”
可最后……
“不必多说,给她穿上吧,让她走得面子点。”他声音沉去。
……
活着的时候,她便体面子面,死了今后,天然更要面子。
背后有人用手掌轻抚俞眉远的背,暖融透过背心传到她心中,她俄然认识到本身还活着。
不过……她一死,俞眉初进门来就是后妻身份,不再是妾了。
……
俞眉远被炭烟熏醒,浑沌的脑袋如被长戟穿破的皮鼓,钝钝地疼起。
青娆喂不进药,忧?地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又将那半颗蜜枣递到她唇边。
统统人都当青娆是个狐媚子,只要俞眉远晓得,这丫头永久都像初识这一幼年不更事的孩子,贪馋、懒惰又笨,她内心只装了一个俞眉远。
俞眉远昂首,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脑海里满是混乱无章的片段,像走马灯上的影子,一轮轮转过,没有起点。
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那手冰冷凉的,像府里夏平常用的玉席,能贴着她的肌肤,冬暖夏凉,叫人好不畅快。
当时她说:“女人一小我在将军府太孤单,如果连青娆也走了,女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青娆不走,不嫁人,一辈子只守着女人。”
“来了来了,周妈妈别催,青娆去取药了。”脆生生的童音气喘吁吁说着。
青娆咬着唇看着空去的碟,极其不舍。那蜜枣还是女人抱病前赐给她的,女人不爱甜食,向来不碰这些东西,这一次不知怎地竟然改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