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句中,宋公会盟诸侯,排定“卫侯”“蔡侯”前后之序有变动――在夏四月伐郑时,竟把卫侯加在了蔡侯之前,这是分歧周礼的。
三位房师荐上卷子时也不吝嘉奖:“此子属文不循旧义,别出机杼,竟能抛开凡例,凭《春秋》赞责之语写出贤人修《春秋》时以规箴后代谨守周礼之意,理学工夫深厚,足觉得本房魁首。”
这才是会试文章,这才是进士文章!
那里有不值一夸的处所?
曾鹤龄笑叹:“若果然如此,倒是这考生讨巧了。不知这卷子呈上去,两位主考官当作何设法。”
他接过考卷,先不急看前面最首要的四书题,而是先翻开了传闻与他一样写出“复礼”之意的春秋题。
他给这份卷的评价是否太高、太招摇了?
判卷的工夫这么严峻,考官连分到本技艺中的考卷都只细看四书题,他这抢别人卷子,还要细细读题的也是绝无独一了。
他只看第一篇《春正月,公会宋公蔡侯卫侯于曹;夏四月,公会宋公卫侯陈侯蔡侯伐郑》,不会担搁他判卷的。
这一题按着传统的春秋题作法,不过就是明史官批驳之意,责宋公霸权无礼,不尊天子、不依礼法排诸侯位次,乃至卑弱凌上之乱由此而生……
宋时连社会主义交班人都当得,圣贤交班人更是当仁不让,一篇文章写得比通稿还慷慨激扬、情真意挚。
这一题要点在克己复礼,内禁止心中欲望而使外在行动顺乎礼法;外应礼节而行,以其行动反过来涵养其心。这考生答得天然是规圆矩方、绳直准平,但是也只占了个章脉贯穿、气体不俗的好处,不像前后两题那么震惊,看完以后倒让人意有未足似的。
他口中说着“大胆”,内心倒颇赞美宋时这份派头。
薛简含笑点头:“这不知是那里的才子,好高的志向。”
他这篇文章不离一个“致”字,以知行并重,融六合宇宙之理于民气性中,字字皆有深致。究其理学工夫,则程朱与闽学诸派理融汇贯穿,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如;论其笔墨,则清粹赡逸,如天降地出,一字不成变动。
这考生对春秋的观点倒和他一样,是至心如此还是为奉迎考官决计方向?他的文章是真正力压一房,还是房考官们为了奉迎他这个次辅,决计挑出与他理念不异的考生出来?
主考张大人看了三位房考官一眼,暴露一个很有兴味的笑容――
咦,好一个“谨礼”!好个大胆的考生,他竟然开门见山,破题便点出《春秋》经的礼义教养之功!
“责大国易诸侯之序,以是谨礼也。”
曾鹤龄忍不住说:“我才只判了四书题,尚未看完这份卷子……”
这天份可真不普通了。
生的期间离着孔子近两千年不怕, 他这个后学的心与贤人情意相通,就像劈面受了贤人的教诲一样!现在离先圣之世已远,后代的王贤人、康贤人又还没生出来, 正该由他们这些儒生承续先圣道统, 开导后代学子。他这个跟圣民气心相通的门生怎能不站出来扛叛逆务?
而这篇文章的破题竟不是批驳霸主,而是明《春秋》“责大国易诸侯之序,以是谨礼也。”
不过考官取人也不但看文风,还要看他理学的工夫。
曾鹤龄再无踌躇,提笔批了“大道贵仁义,得春秋之意也”,比落第二场、三场的考卷送出去,他都按着本身的情意画满了蓝圈,毕竟高高地将这份卷子荐给了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