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其间难堪,天子眉头便垂垂皱了起来,朝中不会承诺,世家必会停滞,实施起来也不是易事。
说罢,又挥手令人添茶。
卫秀看够了,便安闲不迫道:“我通一些经国之术,却更善乱国之道。来日南下,愿为大魏乱齐宋。在此之前,秀更愿闭门读书。”
卫秀便说了来:“十五年,魏也一定伐齐宋。但十五年,足以羌戎答复了。大漠草原之王,与中原分歧,不讲仁义品德,只比谁杀伐果断、孔武有力。羌戎出关,决出新王,便是斯须之事。有了王,便有部众归心之处。陛下想一想,本是在关中过关了安闲日子,倏然之间,便要遭日晒雨淋,便要风餐露宿,便要食不充饥、衣不蔽体,蛮民气中可会有怨?”
卫秀望向天子,唇角一抹澹泊儒雅的笑意,不似算计民气的凶险谋臣,倒似采菊东篱的清雅隐士。
卫秀一字不言诸王之过,却将诸王黑得一无是处,将诸王之无能在天子心中放大,此后见诸王,天子不免会想到她本日之语,连父亲创下的局面都一定守得住的皇子……
天子将卫秀的话都听了出来,此人虽不在朝,却将朝中事看得清楚透辟,连他之隐忧,都一并点了出来,切中关键,一丝不差。如许的人,朝廷中日日上朝的大臣都一定能有两个!
“化阻力为动力便可。”卫秀道。
天子看着她,浅笑道:“先生有此奇谋,不如为朝廷促进此事,也算善始善终。”这体例,她能想出来,定是有实施之法,如若不然,便形同空文,她也不会如此安然地说出来。
卫秀笑着摇了点头,以示不敢当,口上却未谦辞。
卫秀便道:“解辫发而戴冠,去毡裘而着汉服,混居于汉人寓所,许胡汉通婚,许胡人入宦途,待之若汉人。心有归属,他乡也成了故里。”
天子算得准,卫秀确切有体例。但她不会以一己之力去做此事。
天子表情好,笑着道:“来得如许急,朕还未与卫卿说上几句。”说是如此,但他下一句便道:“快让七娘出去。”
天子双眸更显亮色,面上倒是暖和安静:“不错。一众‘非类’,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生乱,朕便一举逐了他们走!”
卫秀微微欠身:“愿如陛下所言。”
世家之盛数百年,看起来光彩夺目,实在只为一家之私。他们能把本身的君王卖了,而本身在新朝仍旧高官显爵、钟鸣鼎食,又岂是十数载便能礼服的?不过是在天子的手腕下挑选冬眠罢了。
卫秀心下哂然一笑,口上仍算恭敬:“羌戎不除,后患无穷。想来陛下是主逐的?”
看这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她心像被扎了一下,疼得短长。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魏总有一日要渡江,扫荡九州。羌戎这一叛,便成了朝廷一根刺,天子不管如何都不会留着这根刺,将来南下,让这刺在身后猛不丁地扎一下。
又下雨了。春雨含潮,饮盏热茶,恰可去寒。卫秀对着濮阳弯了弯身,濮阳见她好端端的,陛下的神采也颇愉悦,便松了口气,坐在天子身边,与他道:“可有扰了阿爹谈兴?”
她像成心逗着猎物的猎人,像谨慎舔着刀口之血的兵士,明知一着不慎,便会被猎物反噬,明知略不留意,便会被锋锐的刀刃割破舌头,她还是忍不住,歹意地想看一看天子心中的惶恐失措。
如此贤达,方是天子所需。他神采更加和缓,眼中绽放着炯然亮光,道:“卿但请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