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绶点点头,俄然不晓得想起了甚么,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洪承畯忙问道:“章侯兄笑甚么?”
郑森却持续讲道:“陆放翁《示儿》诗曰:‘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由此看来,放翁应当是不信身后有灵的了,但忠于君国之心,虽死稳定。这便是真正的忠臣义士。我又看《孟子》,上面说‘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以是仁德之心本来就是高于存亡祸福的,割肉断首布施众生,本我所愿,又何需求甚么因果报应?且君子慎独,为的是不自欺,却不是因为有神佛盯着,如果不好,便要下天国。以是,我何需求信因果报应之类?”
郑森低头想了想,答复说:“信,也不信。有些信,有些不信。”
郑森正想要在谦善两句,却有一个仆人远远地跑过来道:“大少爷,老爷在找你。”郑森听了,忙向两人告别,两人都道:“汝父有唤,你快快去吧。”郑森便跟着那仆人走了。
这个答复明显又一次出乎了两人的预感。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陈洪绶便又问道:“你却说说,哪些信,哪些不信?”
说到这里,陈洪绶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洪承畯听了,也不由暴露了笑容。如果是换个连他写的甚么都不认得的成年人来这么说,洪承畯多数是要鄙夷人家面谀无耻了。但是孩子决然不会这些,他们口中的奖饰天然是发自至诚,以是洪承畯听了,却反而很欢畅。但却又笑着对陈洪绶说:“章侯兄的画远过我的字,章侯兄如许说,莫不是说自家的画也必能传后代而不朽。”
郑森天然晓得花花肩舆大家抬的事理,便说道:“小子固然识字未几,读的书少,但看洪先生的字,固然是一个都不熟谙,却感觉极其都雅。”
洪承畯听了,不由苦笑道:“你如许如果算笨拙,却让我们去贩子上买根绳索归去吊颈?你本身借阅四书,而能有这等见地,这真是……章侯兄,前人云有生而知之者,我明天赋算是信了。”
“我在日本时,听一和尚讲《金刚经》,言须菩提长老问佛陀曰:‘善男人,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陀答曰:‘善男人,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当时我不懂,便问和尚:‘佛陀说了反面没说一样吗?’那和尚奉告我说,须菩提长老,问这话时,满心皆是众生,无有一丝一毫私欲,是以此时须菩提长老已住,已降伏其心。以是佛陀告之曰:‘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第一义也。若得此义,便真能放下屠刀登时成佛,这也便是禅宗的顿悟。只是世人不是个个都有如此悟性,佛陀只能以第二义广为教诲,使众生离恶。以是佛陀要讲天国净土。何况佛不诳语,天国净土也是有的。志士仁人,若孔子‘饭疏食,饮水,乐亦在此中’,颜回‘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岂不是身处净土?相反,秦桧梦王氏披枷带锁对泣曰:‘东窗事发矣!’虽身居高位,锦衣玉食,然思虑难定,梦魂不宁,食不甘味,睡不安席,此难道身落天国?是以佛陀乃有因果之说。”
“说要泽及万民,却还早了点,不过此子确切不凡,如果上天不使短命,我大明又当多一大儒倒是真的。”洪承畯也笑着答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