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求到丸药后,千恩万谢,离了永安观,直奔含光门,回到鸿胪寺馆,亲身喂两名侍从服下丸药。
阿芒立即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等多久都行!我就站在这里等,劳烦真师了!”
裴英娘低头看看身上穿的道装,扭头叮咛半夏,“把我的拂尘和丹炉取来。”
阿芒道明来意。
蔡四郎脸上掠过一丝薄红,吞吞吐吐道:“我、我想求娘子为我取字。”
马氏坚信佛理,南下时,除了川资衣裳以外,施礼中鲜明有两本鸠摩罗什翻译的经籍。她收到串珠必定会很欢畅。
“掺没掺水我不晓得。”李旦淡笑着道,“这是冀州的酒。”
房里只剩下两人独对,裴英娘拢着袖子,把一碟撕好的鹅肉推到李旦面前,“阿兄来得恰好,刚出炉的烤鹅,我一口没吃呢,便宜你了。”
此前裴英娘较着靠近道家,和尚们扼腕感喟很久,厥后见裴英娘削发修道,他们更是肉痛不已。当裴英娘需求借助他们推行线装书,主意向和尚们示好时,和尚们立即打蛇随棍上,趁机游说裴英娘,劝她迷途知返,早日皈依我佛——不是劝她削发,只要她不痴迷道家丹术就行。
他扫视摆布一圈,使女们对望一眼,冷静退下。
裴英娘袖子高挽,眼巴巴盯着忍冬白净的手——撕下来的鹅肉。
刚喝下的酒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裴英娘浑身发热,面前有半晌的眩晕。
“阿兄?”裴英娘起家相迎。
饶是裴英娘不缺钱,也不由得眼皮抽搐了两下,含笑问:“这是?”
李旦瞥一眼撕成丝状的鹅肉,嘴角微微一勾,轻笑一声。
他说话的时候,裴英娘已经斟了两碗乾和酒,小口啜饮,喉间顿觉辛辣。
这卷由鸠摩罗什亲笔所书的《妙法莲华经》,是大慈恩寺的和尚赠送给裴英娘的礼品之一。
鸠摩罗什固然来自于西域外邦,但汉字写得很好,笔迹超脱清秀。据寺中和尚说,鸠摩罗什字如其人,活着时是个边幅俶傥、文雅安闲的仙颜男人。
阿芒和侍从在蔡四郎的带领下走进天井的时候,瞥见内殿云雾环绕,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不由寂然起敬。
裴英娘低头夹起一块醍醐饼,闻言筷子停了一下,昂首惊奇道:“我记得你没满二十岁?”
他拿出一只鎏金葡萄纹银葫芦,放在食案上,“这是乾和酒。”
那必定是阿芒了。
光是卖纸,她这几年的投入已经换来红利。别看纸张平常,只需在乡间建几间纸坊,日夜不断完工,一年的利钱,也是笔大数量。
蔡四郎垂眸轻声道:“或许是他们叫惯了的原因。”
李旦的手悄悄按在她肩上,“坐吧。”
裴英娘听完阿芒的要求,沉默很久。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道影子当头笼下来,遮住日光。
阿芒抬眸,神采由开朗安静转为严肃内敛,眼底的浑厚荡然无存,模糊透出几分虎睨狼顾之相。
裴英娘恍忽想起,这仿佛是李旦第二次提起要去冀州的话。她一时心乱如麻,惊奇、错愕、慌乱、无措……各种情感杂糅在一块,不知如何,竟生出一股激烈的烦恼和烦躁。
鸠摩罗什出身崇高,少年博学,佛理成就极深。年纪悄悄时,便名动西域三十多国,令当时兼并中原的诸胡政权垂涎不已。他在梵学和译经方面的成绩,前无前人,后无来者。
阿芒低头轻抚腰间的佩刀,“尚陵钦呢?”
吃烤鹅必然要佐酒,糟酒香醇,就着糟酒,她能吃光整只烤鹅!
裴英娘垂眸看着酒碗里粼粼的乾和酒,内心悄悄道:烤鹅放了这么久,必定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