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口若悬河、长袖善舞的安禄山略有分歧的是,罕言寡语的史思明并不善于凑趣下属、交代同僚。并非贰心智愚笨,而是其七窍小巧之心皆用在对阵破敌之上。可正因为此,史思明升迁之途比安禄山要慢上很多,直到李林甫与王正见联手发起出将入相,他才幸运从朝堂乱斗中捡得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一职,并凭借上风头正劲的盛王。而当时安禄山早已兼范阳、河东节度使多年,并被敕封为东平郡王。
“黄袍衣……”史思明手上略一用劲,石榴果分裂而开:“轧荦山,汝昼思夜想的就是披上贤人的黄袍衣吧。”
通济渠东岸树林中,几株石榴树上充满千百朵照眼明的红花,与对岸烛天烈火相映成趣。
“令父亲大人身涉险地,吾罪深矣!”王霨惭愧不已:“某本觉得将葬身火海,幸而灵光一现,觅得铁链穿墙而出的孔洞,逃出世天。”
“史思明早推测某等会猛攻行宫,故在各殿中藏了数十桶猛油火,待吾军杀入,从通济渠东齐射火球,将大半离宫付之一炬。”
“节帅,前面火势太猛……”一名牙兵担忧道。
眼看王正见一行就要被火苗吞噬,浓烈的酸味扑鼻而来,火势随之受挫。
“史思明将木桶封得严严实实,走入殿中某才嗅得一丝异味。”
“尔等可退出行宫,不必随某涉险。”王正见淡淡道。
“庇护节帅!”牙兵们将王正见围在正中,奋力鞭挞火苗,无法赤焰熊熊、烈火滔天,眨眼间,就稀有名牙兵被烫伤。
王正见不顾牙兵禁止,箭步上前,胡乱拍灭火焰,一把将少年翻了过来。少年的脸已被炊火熏成黑炭,细若游丝的呼吸声时断时续。王正见用颤抖的手抹开少年脸庞上的浮灰,才擦清眉眼一片,王正见便知他并非王霨。
“尔等是如何脱身的?”王正见强忍腰背剧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李晟发明了甚么?”王正见虎目圆睁,他清楚,能让王霨惶恐的事并未几……
“珪儿、霨儿!”
北庭牙兵见状,仓猝挥刀堵截战袍,裹起沙土,保护主帅奔赴火场。
“魄散珠胎没,芳销玉树沉。露文晞宿草,烟照惨平林。”悲哀不已的王正见伸手将少年双目掩上,胸中愈发憋闷,咳嗽不止。
“万勿如此!尔等留得有效之身,才可助贤人讨贼戡乱,才可助霨儿……”王正见话未说完,蓦地想到,王霨或已早一步葬身火海,顿时万念俱灭、心如槁木。
“某率素叶将士连穿数道孔洞,爬上河堤,正巧碰到兄长等人在水中呼救,遂下水救出兄长。父亲大人,行宫尚在叛军投石机射程内,此地不宜久留。”王霨扶起王正见向外走:“史思明之计环环相扣,引而不发背后,是动若雷霆的一击必杀……”
王正见一手搂一个儿子,父子三人捧首而泣。周遭满面尘灰的牙兵们也悄悄松了口气。
“也是个不幸的孩子,若无战役,他本该在黑水河边的草甸牧马驯鹰……”王正见此时已从残存的铠甲辨认出少年来自靺鞨部。
“老了……”烟尘散开,咳嗽不止的王正见捶了捶腰:“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找到霨儿,不然如何向族兄交代……”
鸢肩伛背、钦目侧鼻的史思明比安禄山早出世一天,他们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两人都是营州杂胡,晓得六蕃说话,长大后一同混迹于互市,担负穿针引线的牙郎。后又一起投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帐下担负捉生将,均以悍勇滑头闻名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