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在吉沉默,很久方叹道:“如果中军不援,各州镇兵减七成,那我平州另有何兵将可抵抗契丹犯境?”平州原有镇兵体例一千五百人,遵循新的整军计划,将紧缩到五百人,即两个次等营头,每营二百五十人。以这点兵力抵挡契丹人对边墙的骚扰,确切捉襟见肘。
这几年里,卢龙节度府实际节制地区已经退入关内,卢龙军只是沿边墙设置诸关隘,以处所镇兵保卫。关外原营州以北大片地盘逐步成为无主之地,是契丹、西部奚、粟末靺鞨、白霫等各族游猎的场合。特别是契丹人,崛起之势甚巨,每年南下的次数愈发频繁,玄水以北、白狼水两岸的肥饶地盘都成了他们的牧场。本地汉人要么流亡关内,要么被掳至北地,成为契丹人的仆从,更多不肯背井离乡的则艰巨的挣扎求存。
冯道想了想,问:“边患如此告急,莫非节度府不肯出兵么?”
直到掌灯时分,李诚中才终究在刺史府书房内见到这位一脸倦怠的四品大员。
张在吉转眼间吃完一块面饼,长喝了一口粥,缓过肚子里那份饥饿感以后,又抄起另一块面饼,抹上肉糜,一边吃一边展开周知裕的手札,缓慢的看了起来。等看完手札,面饼也吃完了,他就闭目深思了一会儿,问李诚中:“李陪戎,你家批示使这些日子在忙甚么?”
李诚中在城门口验过关防,打马直奔刺史府,到了刺史府,却被门口的胥吏奉告张刺史不在府内,正各处观察。李诚中无法,只得在门房中耐烦等待。
儒生姓冯名道,字可道,瀛州人,游历平州时于路途之上被张在吉偶拾,随即延揽入城,聘为幕僚。他办事殷勤详确,且任劳任怨,逐步得张在吉的赏识,现在见张在吉问起,便道:“使君心忧黎庶,至今未歇,道安敢安息。”说着,将桌案上的一份卷宗递给张在吉,道:“这是各县报备的灾黎数及粮米破钞,已经做过统算,卢龙、马城、石城三县总计领受关外灾黎三万七千口,每日需施粥三百三十石,这只是大略数字,该当另有三千至七千人正连续入关。此中以州城所聚灾黎最众。马城和石城接管灾黎较少,尚可支撑月余,只卢龙县府库已然将近见底了,他们说最多还能支撑旬日。”
张在吉大喜,可随即又面带难色:“只是中军现在都在重立,谁又肯到平州来当镇兵?不但军饷报酬一应减半,并且还要劈面战事险难......”他这句话点出了另一个关头的题目。唐时藩镇并非都由节度使说了算,节度使固然在藩镇内为名义之主,但并非一言九鼎。特别是卢龙、魏博、成德这类传承百年以上的传统藩镇,军权实在是军将群体的。节度使如果能够让上面的军头们对劲,大伙儿天然推戴他,如果厚此薄彼、不能服众,甚或是随便打压部下的军将而引致不满,也天然会遭到军头们的抛弃。
冯道接过来细心看完,笑道:“使君不需担忧了,自会有人前来平州。”
张在吉道:“请讲。”
冯道清了清嗓子,道:“流民来自关外,故里被毁,道克日访问此中一些丁户,无不对胡骑怀有刻骨仇恨。与其让流民堆积坐等施助,使君不若上书节度府,自流民中征募青壮守边,一来可有防备之力,二来也不至流民另肇事端。只需以施助粮为军粮便可,道觉得乃至不必关饷,流民也必应者云集。”
话已至此,便不须再言,李诚中连夜赶回幽州,张在吉则坐在堂上闭目深思很久,将手上面饼吃完后,踱步来到前堂签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