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点头。
女人说话呀,讲究的就是一个直中红心。
“还想在宫里头住吗?要不我们回家吧。宫里头朱紫多,我们身份没那般贵重,惹了人眼,我也护不住你。还不如回晋王府去,人少事少,方太后也老了,别叫她担忧。”
病里头,我那亲爹进宫来存候顺道拐过来瞅我,带了一股子暖茉莉的香气,本是隔着帐子瞅,瞅了瞅约莫是嫌帐子碍事儿,一把撩开来,搬了个杌凳坐我身边儿,细声问我,“头还疼吗?”
一归去,高僧见着了,牌位也祭拜了,灯油也点了,我随姨婆不太信这些,住了两三今后,便揣摩着清算东西回宫去瞧一瞧姨婆,哪晓得好久不见的亲爹找了个傍晚牵着我往明珠苑去,趁着暮色讲了很多话,从栅栏里的几枝岔出来的鸢尾花,讲到还摆在木案上的母亲之前顶喜好的一只珐琅酒壶,爹问我还记得不。
隔了好久,沉默了又沉默,这才问出声儿来。
我扭过甚去看,却发明蒋嬷嬷站在昏黄晕染的宫灯之下,非常踟躇的模样。
陈皇后身形一抖,终是忍了忍,到底折身返宫去。
白日和尚要念佛,我就在小苑里听书描红,跨院的贺妃讨厌得很,常常端着食匣子跑过来扰我,话里话外透着靠近,口口声声叫着“惠姐儿”,我不耐,只说“母亲叫我惠姐儿,姨婆叫我惠姐儿,贺妃叫我郡主才算有礼数。”
我手上揪住的被角一松,再昂首瞅好久未曾见到过的亲爹,他神情很游移仿佛是在摸索着摸索着说出这番话来。
过后,陈皇后挑选息事宁人,王太妃久居姨婆的高威之下心虽疼,却没法开口,陈显七老八十了顾着练太极摄生息都来不及,那里会为了两个小女人争嘴打斗的事发兵动众,若传了出去,提及来也不好听。
爹的手撑在床沿上,青筋凸起,眼神朝下,默了很久,终是一边起家向外走,一边轻声丢下一句话,“好好顾问郡主…”
里间的声音都能听出来醉醺醺的。
这事儿歇了下来,我却大病一场,病里头绵绵软软的,好似是睡了一个长觉,一觉起来门牙就冒了个小米尖儿,不但个儿长足了,好似还懂了很多事,起码明白了我那早夭的哥哥是如何走的,我那一向未曾露面的亲爹待我又是个如何样的态度。
里头的人哭得让人胸闷,我也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紧了紧袖口里的那串葡萄,想一想,一哈腰将葡萄串搁在了廊口上。
我一个大喘气儿,隔了很久,劲儿也没缓过来。
我揪着被角点头。
以后我就没再撮要从速清算东西回宫去了,归正也只要四十九天。
我扭头看侍立于旁的蒋嬷嬷,蒋嬷嬷头埋得低低的,我也瞅不清她是个甚么意义,只好又将头扭返来,鬏鬏扫在肩膀上,歪着头轻声问他,“阿爹是怕我也死在凤仪殿吗?”
慈和宫上高低下也不平静,王太妃拖着二公主搬到了慈和宫住,我领着人将隔壁一间小院子清算了出来,我和二公主结下的梁子还没全好,可一瞥见二公主挎着一张脸的模样倒也当真惊了一大跳。
我十一岁那年,朝里朝外都有些不太安静――陈显走了顺真门中轴的御道。
“你本来说我蠢,我还非不信。现在阿惠在宫里头,我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胆,一听阿惠和二公主打起来轰动了她,我立时吓得朝服都没换,缩在太液池等她,你晓得她对我说甚么了吗?‘…我不要的,别人也休想要。若当时欢哥儿不死,你与贺氏总能渐渐过到一块儿去,到时候我如何办?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