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依言起了,又请顾昱和皇后端容上座,端容似不经意地拂开顾昭和的手,只向着顾昱笑道:“陛下,昭和心头有气,那些做下人的多担待就是了,您何必与孩子计算。”
这般想着,方伸展眉梢,挽着顾昱嫣然笑了。
待端磊冬青一并远了,萧怜容拍了拍顾昭和的手:“我身子骨是结实的,不拦你婢女费些脚程,是有些私话要说道。”
萧怜容五十不足,美人迟暮的年事,可胜在保养得宜,瞧着顶顶四十,少年时,是疆场点兵的女巾帼,现在见老了,仍旧嫌那脂粉严妆,莲青色快意云纹长衫,配着羊脂缠枝玉簪便是,虽失了端华高贵,可瞧着也素雅风雅。
“外祖母。”顾昭和扶了萧怜容凭栏而坐,此番风大,便又遣了冬青去拿披风。
老爷子武将出身,性子爽快,可这话若入了旁人耳,又不知生何是非,顾昭和心头焦心:“还是谨慎微察,避避才好。”
“怎的,这话说不得?”
顾昭和不答,先行行了大礼:“儿臣恭迎父皇,母后。”
……
顾昭和舌苔发苦,心也作那蚂蚁抓挠似的,又慌又痛,她正备着再劝,却见着外祖母萧怜容向她递眼色。
“不换!”镇国公端磊眼一瞪:“一个二个都教我从大流,既是镇门石,老虎可输了狮子威风?”
顾昱眼里略过庞大,似轻雾烟飞,浮沉了几下,便都消逝开了去。
旁的府,大略用石狮镇门,而岳国镇国公府前,倒是对吊睛白额的大虫,匠人鬼斧神工,硬是将嶙峋怪石凿成深山伏虎,呲牙裂爪的紧扣空中,模糊的舐血肃杀。
顾昭和又复哀戚,她本是及笄娇龄,又生轻云蔽月之貌,现在蹙眉凝泪,倒真有西子怅断之愁苦:
“哪有甚么想通不想通的。”顾昭和轻笑,倚在顾昱身边讨巧卖乖道:“儿臣幼时便想着,如儿臣是男人,定要策马仗剑,替父皇护这江山百姓才好,可惜儿臣是女子,做不来朝堂边陲的大事,却也愿学昭君文成之大贤,固我岳国与陈国邦交之好。”
又听得外头受罚之人真是顾昭和贴身侍婢,当下便拍案竖眉:“竟也会了拿下人撒气,也不嫌暴虐!”
顾昱再不好拒她,只得应了,顾昭和方破涕为笑,又与顾昱叙了几次,这才恭送顾昱端容离了。
萧怜容是平和惯了的人,现在言辞利锐,倒惹得顾昭和张口结舌,萧怜容复睁了眼,那眼是疏影横斜的清浅水,是通透的一汪,能将心底儿瞧穿的:
“胡话!”他虽斥却笑了,也乐得做父慈子孝的平和。
端容吃了暗亏,心有不忿,悄悄回转头,凤眼化作那片锋折刃,剜肉刮骨似的锋利,哪料顾昭和清素玉颜,又向着她遥遥含笑,是最挑不出错的端方模样。
顾昭和还是恭敬和顺:“春娆言行无状,指责母后不喜儿臣,借端和亲一事,要将儿臣遣的远远的,我是大岳公主,若去陈国,担得便是大岳的脸面,容不得身边人调拨肇事,不尊礼法孝道。”
“避甚么避,我端磊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到陛下跟前去说,也是不怕的。”又长叹道:“幸亏陛下圣明,定不会听信宵小之言。”
“她有气?官方女儿尚知婚姻嫁娶,父母之命,换了她就要闹得天翻地覆?!”
顾昭和虽听惯了他冷语,此时也照做了惶恐姿势:“父皇,儿臣不敢。”
顾昭和低了头:“您说。”
“老早便晓得了。”萧怜容闭了闭眼,苦衷重重的模样:“端家先祖伴岳高祖一道打下这江山,原就比其些个勋贵世家分量更甚,道句大逆不道的,岳帝是一代不如一代,可端家世代簪缨,家底丰实,又有兵权在侧,怎能不成岳帝亲信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