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清殿是前朝荣贵妃的寓所，她圣眷素厚，倒是个爱平静，爱好摆花弄草的，先帝便指了这水绕山环处与她。”
这般想着，不免郁郁：“是传言过夸了，暮成虽是浮名不符实，公主全面却会极力护着。”
“公主思虑全面，再没甚么不当的。”
陈暮成这才发觉，这岳国长公主哪是娇弱怯怯菟丝花，也不是只待郎君攀折的柔桡轻曼，娇媚柔弱，而是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她骨子里存着气性，是能忍能隐，只待有朝一日的气性。
“殿下是爽快人，不必事事谨慎，只是这书是随便翻了一两篇，没有熟思细论，倒是负了您盛赞。”
见着他拱手作礼，顾昭和轻柔盈盈笑：“原不算甚么的，是殿下多礼客气了。”她忖了忖：“外头天寒霜冻的，又乌云压顶，就怕天公不作美，赏花游湖的雅兴未尽，又湿了衣，不如请殿下往三清殿去，是个清雅散逸的好去处。”
“昭和，你与三皇子相称年岁，又是要一道行路的，由你引着，去逛逛宫里的大小园子，也解乏。”
三皇子陈暮成垂了眉眼：“公主谬赞了。”他为国为家，拿命拼的赫赫军功，到头来父皇不睬会，兄弟容不得。
“不快意，不平气。”
陈暮成目寒似利剑：“您在宫中，瞧着也举步维艰，旁人晓得您看此书，只当您谦恭谦让，是为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您就算要看，也是藏掖着，如此光亮正大，想来是专给暮成看。”
顾昭和只是笑，素手重动，将书卷拿了，自顾自隧道：“这卷四十一，昭和独爱越王勾践世家，‘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耘，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待来宾，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这般心性，昭和佩服。”
顾昭和又望向顾昱，见顾昱点头，道了句“去罢。”方福身退了。
陈暮成讶然：“这书是公主读的？”
顾昭和一字一顿道，继而丹唇列素齿，缓缓笑开了。
又是个在朱墙深院，不尽快意的，他感同身受，也不推拒：“就劳公主周转了。”
顾昭和不疾不徐，只又道：“您在军中，有浩大威势，现在封了您镇国大将军，却指了您护送和亲，来去就是三余月，但是明升暗贬，要削了您声望权势？”
“喔？”陈暮成冷道：“甚么人？”
坐上的顾昱瞧不透，只仰天笑了：“甚好！甚好！三皇子豪杰少年，又谦逊，朕这爱女安危，可交托三皇子了。”
他又不免感喟：“她是腹有诗书，胸有浩大的，困顿在这深宫院墙里，与平常女子攀算着君王恩宠，是可惜了。”
“公主！慎言！”
顾昭和还是盈盈，如沐东风的，却半点不让步：“我非殿下之敌，实与殿下，是一起人。”
正中苦衷，陈暮成彻寒了脸，是怒涛卷霜雪，万木冻欲折，他又是浴血疆场的，早练了虏骑闻之胆慑的气度，现在半点也不遮藏着，全成了兵戈利箭，山呼海啸地向顾昭和袭了去：
顾昭和缓步稳行，一起轻言道，陈暮成细观四周，见着此处景色，不是“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平常冬景，倒是满园深淡色，花树得晴红欲染，不免诧异。
陈暮成敛了气势，兴旺的野心却从黑眸里层层透了出：“不快意，不平气又如何？即使我比其些人尽力千十倍，旁人只当我是贱婢之子，身份寒微，绝非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