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感激地冲我欠了欠上半身，脸上泪痕未干，神采却已安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吁出，看起来她仿佛做好了甚么筹办。
海棠闻声伢儿的声音，唇边抿出一个苦涩的含笑：“先前我百思不得明白，为何至公子销声匿迹大半年之久，原是要娶新妇了。新妇母家那样高的门楣，他……公然是不宜再往百花楼来了。”
“阿心女民气底良善，我受了女人很多恩德都无觉得报，厚起脸皮也不差这一桩了。”海棠竭诚地望着我，那夺目标伤疤在她脸上勾画出一个悲惨的“笑”，“那套针，再借我些光阴，我只一个心愿，助我了结以后，自当偿还，非论阿心女人要如何的赔补，海棠绝无二话。”
我去将店铺的门阖上，打出出诊的木牌，好免教人滋扰。
我倚在门边，瞧着一条纤细的身影，与另一条幼弱的身影，搀携着，互为依托地渐渐消逝在茱萸巷中，无端地鼻尖一酸，掉下一颗泪来。
我从八仙桌上倒了一碗白露茶递到她手中。
“姊姊莫要悲伤了，邢家至公子眼下的景象，确有他的难处，待他与王少监家的娘子成了礼，总该，总该来接回姊姊同伢儿。”实在，连我本身也不晓得会有几成能够，只是下认识地想要安抚几句。
我哄着伢儿去后院找吴甲殷乙顽，伢儿尚不能放心他阿娘，走到通今后院的门前，又转头叮咛我要好好诊治他阿娘。
“那针……”
我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故并不觉震惊，只了然地点了点头。
“海棠姊姊……”我迟疑再三，拉过她充满针眼的手，“那套针，倘若使得辛苦，便罢了罢，仍旧还了我。”
“姊姊破釜沉舟了。”我的将视野移到她破坏的面庞上，长长地感喟，又替她斟了一碗白露茶。
海棠说了些感激的话，唤了几声伢儿，将他从后院唤回。
海棠渐渐地止住了哭，吸了吸鼻子盯着我不置可否。我能瞥见她眼里的踌躇，更能肯定她晓得了那套针的玄机。
伢儿这么一说，海棠的眼泪落得愈焦炙了。我能明白她内心的酸楚，我又何尝不心伤。
徒弟领着伢儿从背面转出来，海棠也不避他，安然向他屈膝做礼告别，伸手牵起伢儿手便要走。
说罢这一句，她的眼泪又滚滚地下来了。
海棠口中说着话，双眼盯动手中茶碗里的波纹发直，我悄悄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来，将呼吸放轻，恐怕惊扰了她。
我亦无话可说，海棠说得全在事理上。
海棠笑着接过裹了草药的纸包，与伢儿一同道了谢。那素帕，她却未接，只淡然道：“现在还要这何为。”
路过八仙桌时，顺手取过海棠留在八仙桌上的遮面素帕，将那渍了眼泪的帕子，连同几包草药一同交至海棠手中。“这几剂药姊姊带去吃着，我添了桃仁出来，春季里补养气血最得宜，吃得好了，姊姊尽管再来我这儿取。”
海棠摇了点头：“王少监是甚么样的家世，他家统共只这一名嫡娘子，即使过门几年后肯替至公子纳妾，也只会是家世明净的头面划一的小娘子，决然不会允我如许的进门，平白屈辱了她。”
我原是想提示她遂心针会将她的心血耗至干枯，可现在面前神情果断的海棠，强大得能将人间统统盘曲踏平普通，我有力地咽回已涌到口边的话，只冷静地点了点头。
伢儿的脆爽的童声从后院传来，在跟着徒弟念那些草药的名字，我暗自感慨，倘如有一日，他得晓了他深深眷恋依靠的阿娘是甚么人，又为他做过些甚么，不知他还肯不肯自认是邢家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