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娘子怔怔地将吴裕才高低打量了一番,俄然笑起来,“裕才,裕才,你还在……”转刹时,她的笑声又戛但是止,“哇”地哭出了声:“是了,现在我们一家可算是团聚了。阿心女人说得对,都没命了,还要拯救的药何为。”
吴家娘子毫无惧色,指着吴三利,哭哭笑笑道:“胡涂东西,偿甚么命,该偿的我早偿了,眼下也该到你偿了。你万贯的家财从何而来,谁能比我更明白?你昧了知己赚黑心钱,我却跟着日夜战战兢兢,受诛心的罪,到头来你发了家,得了意,便要将我撇开!说甚么讨一房妾室来与我使唤,分担家事,你那点心机,我岂有不知的?不幸我儿裕才去了不满一年,你便要……便要……”
我听着不觉好笑,忍不住从殷乙身后探头道:“吴家大叔好生风趣,既已在这个时候进了朱心堂,那里还要甚么拯救的药。”
吴三利停下捶打,惶然地将铺子里的每一个打量过来,猛地尖啸一声,直扑向吴家娘子:“恶婆娘!毒妇!害了我你也莫想好过,偿命来!”
“既是说已没了命,缘何还疼痛难当?”吴三利不肯断念,胶葛回嘴道。
“殷乙,来者是客。”徒弟喝止住他,顺势朝我丢了一个眼神,殷乙按下恼意,依着徒弟的眼神,站到了我身前,恰好将我与肝火中烧得难以停止的吴三利格挡开。
公然是心狠。我尚且记得头一回在茅草棚屋里见到悠悠醒转后痛哭亡子的吴家娘子,彼时她是那般哀婉无助,如同暮秋里飘零无着的碎叶,此时竟成了带毒的波折条。
我定睛瞧去,恰是那枚五铢钱。我顿时恍悟,本来她才是因这凶钱坠心而死。她因挂了五铢钱,硬了心肠来毒害了吴三利,许是因她身子骨弱些,接受不住坠心之痛,便与吴三利一同到了朱心堂。
徒弟拈着那枚五铢钱笑道:“怎会没有?夫人如果肯……”他向吴家娘子紧捂着的心口一指:“这副留之遭罪,又弃之不得的铁石心肠,便可拿来抵充药资。”
她回身转得过分断交,身子猛一晃,便听得“当啷”一声响,一枚铸铁的小物件从她身上滑落,直直砸到了地下。
“夫人且驻。”徒弟哈腰拾起掉落在地的五铢钱,略一翻看,唤住了吴家娘子。“我们的药钱尚未结算过。”
他又命吴甲将瘫坐在地的吴裕才搀扶起来,安设在八仙桌边的椅子里坐下,这才笑向吴三利劝道:“吴郎这是何为,快快罢休,有话且渐渐讲来。”
殷乙只一挥手便将吴三利扫到了一旁,寒着脸道:“虽是客,也该放尊敬些。”
吴家娘子停了步子,一手按压住心口,艰巨问道:“忸捏……现在我另有甚么能拿来偿先生的药资?”
徒弟已不肯再听他聒噪,随口应道:“生为人时会有痛苦,又有那个奉告过你灵魂不会疼痛?”
“朱先生的歧黄之术我是晓得的,快,予我些解痛拯救的药。”吴三利原还只是捂着胸口,现下已是锐痛难当,将本身胸前衣衿揪握捶打成了一团烂布。
比起吴三利,她倒是更傲气些,说罢她向八仙桌旁呆若木鸡的吴裕才深深一望:“爷娘对不住你,从今今后再莫相遇才是你的福分。”
吴三利捂着心口,另一手更紧了紧,将吴家娘子往前又拽了一步:“恶妇害我,朱先生快救我。”
那吴三利也并不因五铢钱利用过频,将心坠成沉铁而亡,他是教他的嫡妻毒害送了性命。
徒弟并不骇怪,只了然地点点头,我内心却嘲笑不止:吴三利,你怨她心肠暴虐,作下恶事害你,你又何尝不是为了财帛好处为祸临安城百姓。论起手腕来,谁又比谁良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