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时,松蕈从树荫下的腐土中钻出来,弯着腰,偏着头,成群结队,或戴鹅黄的帽子,或戴红褐色的帽子,帽子没有帽翅,腰间没有悬鱼,是以松蕈是布衣,是船户,是那年代看管粮库和草场的老兵。

除了甘旨的合蕈和稠膏蕈,陈仁玉还提到了玉蕈。如果我们没猜错,玉蕈就是真姬菇,它除了菌盖初生时有几点大理石斑纹,菌柄以及每一根菌丝都是红色的,以是又叫白菌。玉蕈没有合蕈闻起来那么香,也没有稠膏蕈的口感肥厚,但是数它最筋道,在锅里炖得久了,还能披收回一种独特的香味,就像清蒸大闸蟹。

合蕈、松蕈、稠膏蕈、栗殻蕈,这些蘑菇的简历都登记在《菌谱》内里。《菌谱》是陈仁玉写的,陈仁玉是宋朝人,故乡在仙居。

如陈仁玉所说,他故乡孟溪山上的稠膏蕈向外出口。与合蕈分歧,这稠膏蕈不如何卖干货,而是先做成汤,再装瓶入瓮,以熟食的情势往外运。想当时,在孟溪山四周住的人家,除了种田打猎,还干家庭性子的手事情坊,该作坊首要加工稠膏蕈。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林木坚瘦,土松芽活,是合蕈(xun,高档菌类,尤指蘑菇)的季候。西南韦羌山,山坳中湿气蒸腾,从枯枝败叶间,从茸茸青苔上,顶着花帕缠头、套着织锦裹腿的合蕈冒了出来,一簇簇,一丛丛,朝气勃勃,像本地畲族的女人。缠头是菌盖,厚墩墩的小白伞上装点着褐色的方块,边沿一概卷收,又像刚织好的绒线帽。裹腿是菌柄,肥厚嫩白,基部膨大,重堆叠叠如莲花瓣,莲花瓣上还束了丝带。轻风轻拂,香气扑鼻,满山的清爽。

陈仁玉说,他们仙居有合蕈,有松蕈,有稠膏蕈,有栗殻蕈,另有竹蕈、麦蕈、玉蕈、黄蕈、紫蕈、四时蕈、鹅膏蕈,每一味都是菌类,大部分属于蘑菇。陈仁玉《菌谱》是当代菌类谱录中列举最全的了,在他之前,没有人做过不异的事情;在他以后,大师又都犯了懒,一讲菌类食品,就直接抄《菌谱》。比如我们刚才说到合蕈、松蕈、稠膏蕈时,就是从《菌谱》里抄袭的,只不过,把白话变成了口语。

秋雨真的绵绵而至了,稠膏蕈的小伞遮得了秋雨,遮不住寒霜,一夜霜雪过,遍山绿叶凋,代之以稠膏蕈的是栗殻蕈。栗殻蕈也只能稍领风骚几十天,能够长盛不衰的还是松蕈。

一座叫孟溪山,千峰迭嶂,万壑峥嵘。一座叫韦羌山,沟谷交叉,古木森森。两座山上都有蘑菇。

陈仁玉说,浙江仙居是天子们指定进贡合蕈的处所,孟溪山也是稠膏蕈的独一出口地。仙居属于台州,合蕈原叫“台蕈”。人们从山中采摘了台蕈,交给处所官;处所官再打包,进贡给天子。打包时要贴标签,而卖力贴标签的公事员写字太草率,狗爬体的“台蕈”进贡上去,让天子当作了“合蕈”。因而,“台蕈”就改名改姓,变成“合蕈”了。再厥后,几十年如一日,一筐筐合蕈走下韦羌山,在山民家里晒干了,装运上船,沿永安溪逆流东下,由临海江入台州湾,再顺海路北上,过渔山岛、韭山岛、桃花岛,于杭州湾登岸,然后卸船装车,经钱塘驿传直送大内,在御厨房里变成一道道甘旨好菜,装进天子的肚子里。

台州府境内,露台山、黄岩山、桐柏山、括仓山,都产合蕈;跳出台州府,在杭州西湖的小孤峰上,在余杭境内的皋亭山上,也不是没有合蕈。但是天子都不吃,指名偏要仙居县的,并且偏要韦羌山的。因为当时有个成见:韦羌山的合蕈最香,别处比不上。但是韦羌山离京师路程不近,走海路要往东绕,走陆路隔着好几个州县,合蕈又不像红薯那么皮实,一过夜就不新奇了,超越三天就要烂掉,能平安然安运到皇宫的,必然是干货。以是天子并不像我们设想的那么有口福,他们连吃个蘑菇也是干的信赖当时御厨房的大徒弟做合蕈汤时,还要提早半天来发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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