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景,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缈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道贺!情缘结束,都交割清楚了么?”
甄士隐笑道:“一念之间,尘凡顿易。老先生从繁华境中来,岂不知和顺繁华乡中有一宝玉乎?”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胭脂素净何相类,花之色彩人之泪。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贾蔷笑道:“你既然如此萧洒,我们也没法,到时候来送你罢。”
贾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本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源,又何故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还要就教。”
贾雨村因叫娇杏等家眷先行,本身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激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动静风吹透。
贾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赶紧打恭。
士隐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英莲,幼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定。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恰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雕栏人自凭。
雨村低了半日头,俄然笑道:“是了,是了。现在他府中有一个名兰的,已中乡榜,刚好应着‘兰’字。适间老仙翁说‘兰桂齐芳’,又道‘宝玉高魁贵子’,莫非他有遗腹之子,能够飞黄腾达的么?”
蒋玉菡不明这此中启事,只笑骂道:“此人疯了!”
那僧道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返来了。还得把他归复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来世一回。”士隐听了,便拱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而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雨村听到这里,不觉拈须长叹。因又问道:“就教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如前否?”
蒋玉菡笑道:“也不是俄然,本来早有筹算的,不过是怕你们伤感,是以现在才说罢了。现在我已看破了很多,这都中固然繁华,但也庞大,远不比我故乡的日子纯粹。我便也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呢,你们就成全了我罢。”
贾琛强压心中的肝火,向安琪、贾蔷等人说:“我先告别了,务必还是要把蒋玉菡留下。”也不等安琪和贾蔷说话,便追着董琴岚而去了。
雨村惊奇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另有何俗缘?”
宝钗又想了一个,便念叨:“镂檀镌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甄士隐道:“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拉拢。今后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乃天奇地灵熬炼之宝,非尘寰可比。前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照顾下凡,现在尘缘已满,还是此二人携归本处:便是宝玉的下落。”
桃花桃叶乱纷繁,花绽新红叶凝碧。
世人听了都笑起来,说:“偏他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
士隐道:“福善祸淫,古今定理。当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天然的事理。”
大师内心都悄悄奇特:“宝钗向来如此谨慎之人,本日为何几次惹宝玉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