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所向,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张经抹了抹眼泪,握住裕王的手,咬牙道:“殿下,这世上没有孤负或是不孤负。臣为大明江山,天下百姓,万死亦是不辞。只盼着殿下能记得本日臣之所言,体贴东南局势,缓缓而图,莫要逞一时之快。再有,东南之地,官商勾搭、官匪勾搭,情势之险恶难以设想,若要理清,绝非一夕之功,还望殿下多多操心,莫要被奸人蒙蔽。”他顿了顿,又道,“臣去后,胡宗宪可担大任。”
裕王闻言面色一变,不由道:“那胡宗宪与赵文华沆瀣一气,此次大人入狱,少不得有他之功。大人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不过,张经如许的身份,就算是下狱也是单间,一小我住着宽广的牢房。
裕王呆了呆,受了他三拜,俄然也直起家,对着张经虚礼了一下:“这一拜,是替东南百姓谢大人数年之心血和苦心,是替大明谢大人爱国之心。如有来日,本王必雪大人之名,好叫天下皆知大人之心。”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张经低头道:“臣往年在京,曾有缘见过殿下几面。”
说到最后一句,张经仿若见到了初入江南的一幕幕气象,只觉锥心之痛,痛不欲生,便是连声音都哑了下去:“臣受圣上钦命,总督六省军务,竟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倭寇侵我国土,戮我子民。臣羞且愧,枕戈待旦,不敢有一日松弛。这几年来,臣选将调兵,一心练兵,集合兵力,只待良机杀倭寇之势,振己方士气,绝贼寇窥视之念......”
裕王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张经,俄然神采一肃,拂了拂袍角,不顾地下的尘灰,顺势坐在了下去,恰好就在张经劈面,抬起双目与他平视。裕王沉吟半晌,还是当真说道:“本王从未出过京,东南之事多是耳闻,心中甚忧。现在倭寇其势汹汹,朝中群情不休。本王左思右想,还是想来问一问张大人。还请先生教我!”
如此沉重。如同泰山压顶。压得他抬不起双肩,走不动路。
张经坐正身子,端方了面色,正色道:“陛下派臣入东南掌管六省军务,为的是荡平倭寇,靖平边患。臣目睹东南百姓流浪之苦,家破人亡之痛,感同身受,亦是一心期盼能够早日驱除倭寇,还东南一个承平。可臣入东南后才知倭寇之患实非一夕可平。”他顿了顿,低声道,“倭寇一起烧杀掳掠,其势极盛,舟稀有百,众且巨万,权势雄大。而我大明的江南卫所,军队高低早已闻倭寇之名而丧胆,将不知兵,兵未曾练,一战便溃。我堂堂大明,竟是无一可用之兵!”
“罪臣困于陋室,上有雷霆之怒,性命不过朝夕。殿下冒险来探,想来也是有要事相询。”他抬头看了看裕王神采,俄然暴露些许洒然笑容,淡淡言道,“臣福建侯官人,正德十二年进士,由文入武,半辈子都是在疆场上过的。两广、三边的军务,臣都管过。东南六省的军务,陛下也曾托于臣手。当今耳顺之年,陷于狱中,上不知天、下不知地,本身难保,不知有何事滋扰殿下?”
裕王心头一酸,说不出甚么滋味,垂首低声道:“有功而不赏,是朝廷孤负大人你了。”
张经含泪而笑,抬起眼仔细心细的打量着裕王,非常欢乐:“臣在死前,得见我大明将来圣君,幸甚、幸甚......”他挺直腰背,慎重的伏地叩拜,三拜乃止,当真道,“望殿下保重本身,不忘此时忧国之心。”
张经闻言万般皆浮心头,重又落泪,嚎啕大哭道:“罪臣微薄之躯,死则死矣,不敷道哉。可臣一去,军心必将不稳,广西狼兵亦要离心,东南高低数年之苦心,目前得来之大胜,毁于一旦矣。倭寇复兴,生灵涂炭,东南百姓再无一日安枕。臣有罪!臣肉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