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摇了点头,抬头去看牢房边上肮脏乌黑的墙壁,低低道:“此人外圆内方,虽善巴结、有机心却也知兵事,明事理,乃是统兵之人。臣昔日里刚愎自用,获咎权贵,才有本日之祸,悔之晚矣。胡宗宪若能得上心,才有施为余地,才气谋东南今后之事。殿下,您久居都城,少见外人,臣有一言可谏‘黄河长江,浊者亦可灌溉,清者亦会众多,要紧的是一个用字——为君者,识人善用,方为上计’。”
裕王抚了抚袍角,拂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了出来。
张经含泪而笑,抬起眼仔细心细的打量着裕王,非常欢乐:“臣在死前,得见我大明将来圣君,幸甚、幸甚......”他挺直腰背,慎重的伏地叩拜,三拜乃止,当真道,“望殿下保重本身,不忘此时忧国之心。”
虽是阴暗的牢房却也叫张经坐出了朝堂的端方来。听到牢门开锁的声音,他昂首看了一眼,见到裕王入内,很快便站起家来。他手脚皆是枷锁,起家时,手指粗的铁链交碰收回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脊背挺直,俄然对着裕王便是一拜,沉声道:“罪臣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张经,拜见裕王殿下。”
裕王一礼毕,方才慎重起家,徐行分开,不再转头。
道之所向,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说到最后一句,张经仿若见到了初入江南的一幕幕气象,只觉锥心之痛,痛不欲生,便是连声音都哑了下去:“臣受圣上钦命,总督六省军务,竟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倭寇侵我国土,戮我子民。臣羞且愧,枕戈待旦,不敢有一日松弛。这几年来,臣选将调兵,一心练兵,集合兵力,只待良机杀倭寇之势,振己方士气,绝贼寇窥视之念......”
为着不惹人谛视,裕王出府前特地换了一身衣服又半途几经换车,最后暗自从高拱府上转道去诏狱看人。因陆炳先前已经叮咛过,狱卒内心很有些嘀咕却还是没说甚么,谨慎翼翼带着裕王绕开人走了暗道,毕恭毕敬的开了门,悄声做了个请的姿势,低声说道:“王爷,请吧。”
有陆炳安排,要见张经却也不是难事——就像是高拱所想:他已是必死之人,并无多少人真的体贴他。
裕王微有吃惊:“你认得本王?”
“罪臣困于陋室,上有雷霆之怒,性命不过朝夕。殿下冒险来探,想来也是有要事相询。”他抬头看了看裕王神采,俄然暴露些许洒然笑容,淡淡言道,“臣福建侯官人,正德十二年进士,由文入武,半辈子都是在疆场上过的。两广、三边的军务,臣都管过。东南六省的军务,陛下也曾托于臣手。当今耳顺之年,陷于狱中,上不知天、下不知地,本身难保,不知有何事滋扰殿下?”
他已然年过六十,须发皆白,如同白霜。此时狱中痛哭便如稚龄孩童普通,不顾仪态、不顾满地灰尘,锤心锤肺,没法本身。
如此沉重。如同泰山压顶。压得他抬不起双肩,走不动路。
裕王很有些受宠若惊,想要躲开却没能躲开,面上羞红只得呐呐道:“大人多礼了。”
裕王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张经,俄然神采一肃,拂了拂袍角,不顾地下的尘灰,顺势坐在了下去,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