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庭身边一席坐着一名华服男人,唇边一抹嘲笑,悠然地执起青梅茶,小啜了一口。
有几位商户当即在内心暗笑,康大郎算得沙州首屈一指的富户,梅茶虽清雅,却远不及惯常聚宴上的五色浆来得热烈。
日中时分,羯鼓、琵琶、琴瑟、箜篌一齐止住,康达智请了诸位退席,一色的黑檀木食案,每案上一只天青色小瓷盏,盏内凉透了的青梅茶,微酸清爽,模糊似有婢女。
食盒在黑檀食案上被一一揭开,巴掌大的小瓷碗内里浸了一枚肉丸,肥瘦清楚,汤水清澈,间中漂泊着鸡卵花,仿若春花盛放。“汤浴绣丸。”进食盒的婢子轻声将菜名儿说了一遍,便退身出屋。这道菜尚算平常,只是鸡卵花漂得新奇,味道也平淡。
可惜到了正日子那日,风灵却不知她们将那些从她店铺内购走的绸料,穿成了如何的花团锦簇,也不知她们争奇斗艳的成果如何。
张伯庸跟着笑道:“柳公子莫要藏掖,也好叫我们这些化外之人见地见地长安富强。”
早在大半月前,风灵在布肆便感知到了她们的火急,日日或切身或遣婢往她店铺中来,想尽体例刺探别家夫人小娘子们选买了甚么样的花色,甚么样的绸料。
如此,柳公子在长安城内,便是数一数二炙手可热的人物,然他到了西陲边疆的沙州,又岂是炙热可对比的,几近要成了沙州七月里的太阳,耀得人直睁不开眼。
“鄙人即便身在长安,多数工夫也是耗在虎帐内,并不识风雅,叫诸位见笑了。”拂耽延拱了拱手。倒并非他谦逊,倒是当真不懂欢乐场中的那些门道。
半晌以后,婢子复又进屋,还是捧着食盒鱼贯。此次放下的食盒内晶莹剔透的小块儿盛了半碟,另附了一小碟豆酱汁。这菜式见过的人倒是未几,索庭饶有兴趣地夹起一箸,恍然道:“这但是狸肉熬的羹,隔着冰水冻成了糕?”案前婢子轻笑,“索公子好见地。这一道唤作‘清冷碎’。”
米氏身子尚虚着,只在里院号召众位女眷。
及到康宅洗儿宴那日,门庭大开,道贺之人来往络绎不断。
索庭转了转眼,将身边那位贵公子的神情瞧得清楚,忙道:“延都尉离长安久矣,如何能知长安现在的风采。”他向身边展了展手臂:“这位鄙人母家表兄,前日才自长安到的沙州,约莫还能同我们描讲一番。”
一朝晨康达智尚放心不下,特地转到后厨叮嘱风灵,恐帮厨的不得方法,拂耽延、索慎进及张伯庸三席须得她亲身脱手制了才行。
“不知长安风雅较之如何?”在坐有功德者俄然问向拂耽延,索庭瞥了拂耽延一眼,暗忖,问话之人甚是不识相,这木桩子普通的人物,那里就懂甚么风雅了。
一段琴曲渐消,婢子们奉上酒壶酒盏,自是康家自家的葡萄酿,另有活炙的鹑子“箸头春”奉上,欢腾的笛子正奏起江南的小调。
再说那鼓乐,不但不见扫兴的胡姬伶人,连乐声也停了好久,再不拘末节的人,也渐觉康达智接待不周。
“康兄莫不是……莫不是将栖月居的人请了来吧?”那人犹疑地问道。
世人的兴趣全叫那一道道精美新奇的菜式吸引住,各种心机、各方动静、恭维阿谀、蝇营狗苟,都暂搁在了一旁。
孩子很快被送回米氏身边,回至后院,母乳仆婢们却不买那端庄名儿的账,仍旧“阿团,阿团”地叫着,因是风灵感觉他粉团团地惹人怜,先唤起了这个乳名儿,引得米氏哈哈大笑,故那些人跟着这么唤,也不怕自家阿郎娘子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