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抱了穿金裹银的襁褓出来,康达智遵循粟特族人间代行商的风俗,将一小块石蜜在小儿口中放了放又取出,寄意口蜜会道。接着当众宣了小儿的名讳,出人料想的是他却未替孩子起个粟特名儿,而是仿着唐人的惯常,取了定业二字。
有人只想到这一层便直咋舌,另有些动静通灵的,却想到了另一层:索氏妇柳夫人是柳公子的远亲姑母,可在长安城内,他另有另一名姑母,亦与他父亲同胞,那位姑母但是了不得,竟是当朝太子的岳母。长安约莫无人不知,太子佳耦极是倚重母舅柳奭。
她在后厨领着十来个暂聘来的厨工忙得脚不着地。康达智果然有那本领,满沙州的,愣是叫他寻出了五六个自江南来的厨子,跟着风灵制那几道菜式。
一朝晨康达智尚放心不下,特地转到后厨叮嘱风灵,恐帮厨的不得方法,拂耽延、索慎进及张伯庸三席须得她亲身脱手制了才行。
食盒在黑檀食案上被一一揭开,巴掌大的小瓷碗内里浸了一枚肉丸,肥瘦清楚,汤水清澈,间中漂泊着鸡卵花,仿若春花盛放。“汤浴绣丸。”进食盒的婢子轻声将菜名儿说了一遍,便退身出屋。这道菜尚算平常,只是鸡卵花漂得新奇,味道也平淡。
一段琴曲渐消,婢子们奉上酒壶酒盏,自是康家自家的葡萄酿,另有活炙的鹑子“箸头春”奉上,欢腾的笛子正奏起江南的小调。
及到康宅洗儿宴那日,门庭大开,道贺之人来往络绎不断。
索庭身边一席坐着一名华服男人,唇边一抹嘲笑,悠然地执起青梅茶,小啜了一口。
“康兄莫不是……莫不是将栖月居的人请了来吧?”那人犹疑地问道。
“不知长安风雅较之如何?”在坐有功德者俄然问向拂耽延,索庭瞥了拂耽延一眼,暗忖,问话之人甚是不识相,这木桩子普通的人物,那里就懂甚么风雅了。
孩子很快被送回米氏身边,回至后院,母乳仆婢们却不买那端庄名儿的账,仍旧“阿团,阿团”地叫着,因是风灵感觉他粉团团地惹人怜,先唤起了这个乳名儿,引得米氏哈哈大笑,故那些人跟着这么唤,也不怕自家阿郎娘子不悦。
康达智为沙州商户之首,身上有朝廷任下的大萨保之职,粟特贩子、市中同业皆来道贺自不必说。沙州头面上的人物几近也聚齐了,敦煌城的父母官张伯庸、沙州大族榜样索氏,亦携眷而来,连向来不喜聚饮欢宴的拂耽延,也是给足了面子,带着随向来了。
日中时分,羯鼓、琵琶、琴瑟、箜篌一齐止住,康达智请了诸位退席,一色的黑檀木食案,每案上一只天青色小瓷盏,盏内凉透了的青梅茶,微酸清爽,模糊似有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