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间,风灵恍然大悟,果然是有人在相看,却不知是那个,在相看哪一个。
人间为人,少有不爱财的,故而便是高慢如沙州第一高门大户索氏者,也不得不仰仗一二,间或公开里促进几桩大买卖的,抑或托赖官中干系走了便当的,少不得也抽几分利来充盈家底。
柳夫人明显深谙其中事理,一见着风矫捷绽出满脸的疼惜,左一声“我的儿”,右一口“好孩子”地唤,仿佛离散重聚的亲母女似的。
“夫人是未曾见过风灵亲阿兄的丰度,岂是我家那粗粝货可胡乱攀亲的。”米夫人挥了挥手中的绢帕,伶牙俐齿地接了话,惹得一众作陪的夫人小娘子们皆掩口转脸地笑了起来。
风灵的目光掠过那些房屋,落在那各坊之间的大小集市上。全部城如同一个大市,到处可见邸店铺子,一起载货来往的驼队不竭,商户呼喝连连。
“长远未见,昨日又在城门口巴巴地等了你大半日,乍一见你就这般拿人打趣儿,可见你没心没肠惯了的。”艳色的胡人小娘子扑闪了两下稠密的睫毛,涨红了一张面皮细声佯嗔道。
自安平坊至永宁坊,须得穿过大半个敦煌城.
这般受豪族在心的富商,昭武九姓胡商的大萨保康达智算得上一个,现在要包垄西域丝绸买卖半壁江山的顾风灵也算得上一个。
她自幼跟着阿爹阿母走过很多大小城镇,唯有这座城,初东风沙满盈,夏季炽烈严晒,又极其干旱,却因这店铺林立、买卖不断的景色,比别处更令她沉迷。
索良音微不成查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悄悄拽了一把她的手,目光却瞟向风灵身边那名家仆,“口里没一句端庄的,再浑说我可不依了。”
自小放肆张扬的索氏嫡女,本日一变态态地着了一身素净衣裙,简练的发饰,比阿幺尚素净了几分,竟还肯吞下暗亏。
风灵目光烁烁,拉起她的手前后高低打量了一番,戏谑道:“那里来的美人儿,莫不是从我家石窟的壁画上飞下来仙女?”
风灵一面在柳夫人身侧坐下,一面跟着一同笑了一回,眼波流转间却见柳夫人斜斜地向索良昭递去一个责备的眼神,索良昭紧抿了嘴,狠狠地剜了风灵一眼,欲言又止地坐回了靠边的一张席案前。
风灵捂嘴笑了起来,又将她重新瞧到脚,见她胡粉斜红,绛唇黛眉,眉心还贴上了花子。又窄身裹腰的薄衣,上好的绸料,轻飘飘的裙裾上坠了几枚小银铃铛,随身而动,铃声纤细清脆,再携了她冰冷的手,风灵脸上的笑渐渐敛了去,“音娘,你这一身可别说是为着迎我的,眼下秋凉,穿得这般薄弱……”她转了转眸子子,眸光一闪,嬉笑重回脸上,“难不成本日有人来相看?那位新到任的折冲都尉……”
风灵原不大风俗,柳夫人上前拽她的手时,不由自主地想要今后退两步。可转眼瞥见柳夫人身后索家那位高贵骄贵的嫡女,正虎着脸垂手肃立,不时掀起眼皮朝她飞来一记眼刀,风灵促狭心起,反倒任由柳夫人握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与她同坐一席。
风灵知她性子内疚,虽觉她本日这番耀目标打扮有些古怪,却也打住了笑闹。索良音打发了家仆,领着风灵和阿幺今后院去见索府的端庄女仆人柳夫人。
“你也是个少见地的,这是江南道余杭顾家的大娘子,还奇怪甚么小江南么?”低柔带笑的话语从小径旁的一丛低矮花木边传出,继而叶影微晃,一名笑吟吟的小娘子从背面转出来,一头稠密的红褐色头发,头顶紧紧扎了个单螺髻,摆布各一支赤金镶宝的双股发簪固住,一袭淡黄色的水晶串子在发髻前盘了三匝,最后一匝恰到好处地垂在她饱满白净的额头上,太阳底下光彩晞晖,衬着那满头曲卷红发煞是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