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独影抬手,似想摘下一朵榴花,却在指尖碰到花瓣之际收回了手,吸一口气,然后声音和着呼出的气味而出,如同一声低长的感喟。“顾云渊,你看我本日无穷风景,可你不知过往的二十年我是如何走过的。”她垂眸看着本身的双手,“你不知我这双手上有过多少血腥罪孽,而你亦不能在我五岁之前便与我了解。”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凤目里已重蕴冰雪,“顾云渊,你我离得太远。”
过得半晌,顾云渊终还是答了,答得言简意赅:“杀虎自不能待其雄浑凶悍时。”
院中寂静了那么半晌后,风独影才开口道:“既然你有如此来由,那便去吧。”
“多谢将军成全。”顾云渊眉开眼笑,“如此下官可就是与将军出死相随了。”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如许的话,也从未有人敢与她如许说话。她回身,目光望入一双坚若盘石净如清泉的眼睛,顷刻间心神恍荡。
擦肩而过之际,一阵暮风拂过,六月里,倒是凛冽如刀。
前边的槐树下,丰极不知何时到来,也不知已站立多久。
顾云渊看到了,可他不动,还是坐在竹椅上。
杜康去了,过得会儿,便领着顾云渊到来。
这是数年来第一次,风独影没有对他的心机淡然视之,亦是数年来第一次回应他的那份心机。只可惜……
顾云渊看着,眸中忍不住透暴露涩苦之情,乃至一贯萧洒浮滑的他亦由不得掩目,然后以一种自嘲的语气道:“承蒙将军看得起,以为下官他日有做太宰之能,那下官便更是要随军出征北海了。”
“那日你就如这般……”顾云渊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带出回想之色,“举头阔步,目不斜视,直往前去,那姿势崇高如云端凤凰,令道之两旁的统统人……不管是官是民,在见着你的那一刻,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可我当时却舍不得低头,我望着你,那一刹时心头生出的念想竟是想与你同业,不是如杜康那样跟从你身后,而是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同业。”
一个目光深沉,雍容雅丽如玉树;一个目光安然,颀长雅正如碧松,安闲貌到职位都如六合差异的两人,竟隐有旗鼓相称之气势。
“太宰者,帝之辅也,领百官,治天下,济百姓。”顾云渊放开手,面庞已复端静,眼神亦悠长深远,“既是要治天下,自是要知天下。北海即将归入我朝,而作为将来要管理它的国之宰辅,又怎能不知它。以是下官才要切身经历,知其地貌,知其民风,知其文明……更是要看它如何崩溃,才知如何立它。”
风独影闻言,回顾侧目。
顾云渊一震,还未及开口,风独影已抬手禁止他:“你如许的人,该取个宜家宜室的好女子,然后生儿育女,然后一展抱负,做个名看重史的一代贤臣。我言尽于此。”
听着身后的话语,风独影心头如被甚么重重磕了一下。
顾云渊亦不在乎她是否有回应,自顾低声道来:“与你并肩同业,却不是想与你就那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那街上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店铺,很多的东西……我想拉着你在路旁的茶馆品一杯茶,或是包子铺里买两个包子一人一个边走边吃;想拉你一块儿进街旁的古玩铺或是金饰铺里为你遴选一两样爱好之物;拉你略停半晌看一看路旁的花树,看一看那擦肩而过的人……我就想拉着你,一起走,一起看。想奉告你,不要那样一向往前走一向往前看,偶尔也转个身回个头,稍稍逗留,稍稍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