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郎病虽犯的急，但还未到眼歪嘴斜的境地。
“爹。”蒋南秋恰是长身材的时候，吃食却没有跟上，身形有些肥胖，个头却不矮，拿了小勺坐在床沿处喂着蒋大郎一口口喝药。
母子三人纷繁唤他。
可他年纪、学问都到了，来岁开春，如何也不能再腆着脸混在书院中了。
若香说着，眼泪漱漱滚落下来，哽咽着道，“自打你爹爹抱病，我晓得你内心有很多想头，可你再懂事再无能，也还是娘的女儿，娘又如何舍得你去受那份罪？”
“大郎你别焦急，有甚么话渐渐说，我和月儿都在这里呢，不急，不急。”
如许反而叫人更有些摸不准，蒋佳月只得老诚恳实地答道：“不是，女儿从没那样想过。”
真的要把一家人的前程运气，都压在这虚无缥缈的一点子希冀之上？
蒋佳月从娘亲的话里听出了死力压抑的等候，另有几丝不肯定的踌躇。
只是若香如何也不肯信，又使了银钱连夜将人送去江陵府，终是探听到了一个圣手来医，好歹命是保住了，但人也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时而昏倒时而复苏，这便已是菩萨保佑了。大夫说了，如果保养的好，有一日能下床也未可知。
蒋大郎病发作的急，正在地里做着活人便一头栽倒了去，好不轻易抬到郎中家中，却说是中风治不了，让蒋家筹办筹办后事。
“爹，喝水。”蒋佳月顺势倒了一碗温水，谨慎地奉侍他一口口抿着。
屋子里也静了下去。
若香手脚敏捷地将人抬起半个身子，靠在一个半旧不新的迎枕上，手抚在胸前替他顺气。
自打她记事起，爹娘老是勤勤奋恳地做活，很少将日子将奔头放在这类没有掌控的事情上头。
这个所谓的外祖父，能靠得住吗？如果能，二十多年为何从未曾返来寻过娘亲，清楚只要去陆家稍一探听便能晓得的。
“那你可晓得，做了丫环，便得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不能有一句顶撞？行动坐卧，再没有一刻自在？”
天下父母心莫非不是一样的吗？既然娘亲和爹爹如何也不舍得她去做丫环，外祖父如何就舍得了？
到了蒋大郎每日喝药的时候了。
若香替他顺着气，连声安抚。
“我想去陆府当差。”蒋佳月看着她的神采，内心有些没底。
“娘也晓得你吃得了苦，可进府当差，不是刻苦便能行得通的。你只看获得进府能得十两银子，一个月还能再拿一两银子的月钱，却不晓得那边头是个甚么处所，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晓得，她想，娘亲约莫也是不晓得的。
且只要蒋大郎一日这般躺着，便总得破钞银钱。
“咳、咳……”蒋大郎立时艰巨地又咳了两句。
“张……张……”他张嘴想要说话，只是说的急了，一口气没跟上，只能听到从嗓子眼里收回了“嗬嗬”的气声。
忽而一阵高低不接的急喘传来，俩人一惊，赶紧往东边的配房跑去。
“咳咳，咳咳、咳！”
“说……张家……”蒋大郎却只一味抓着张家说事。
若香便看一眼女儿，沉默无语。
只见蒋大郎躺在那边，面色潮红，整小我都非常吃力地喘着粗气，恰好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两眼翻白。
蒋佳月回身将碗放回几子上，便瞧见门口蒋南秋黑漆漆的一双眼清澈惊人。
“但是，但是爹他……”
蒋佳月却不由想到：当初外祖父把亲生女儿卖到陆家，又是如何想的呢？当真就一点前程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