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心机、策谋,我们北疆人原不是你们的敌手。”他神情冷峻地看着温峤,离席而起:“可惜,这里是北疆。”
堂中悠长沉寂无声,只听到某处檐瓦松动了,在风雨中收回嘎吱声响。屋外的暴风暴雨正沿着交叠的山壑残虐,大股雨水从破开的窗格间倾泻出去,噼噼啪啪地溅落到空中上。
“温长史,容我为你先容。这是杨飞象,这是郝果、这是飞豹吐吉立、这是折尔达、这是葛恩。这五位,便是除我以外,常山军中权势最大的五名首级。”
二人所处的厅堂位于常山深处的千丈奇峰上,本来就仿佛高可接天。现在抬眼望去,浓黑的云层好似伸手可触,滚滚轰雷几近在耳边响起。
“幸会,幸会。”温峤微微点头。
这时雷电稍歇,厅堂里一片黯沉,也不知他是甚么神采。
张燕的黑山军主力终究为曹cāo所招募,但其他部扼守连缀群山与朝廷对抗的,不在少数。山民们桀骜尚武的民风传播至今,涓滴都不见减弱。如果说伏牛寨之类太行南部的山贼,特性是狡狯诡诈;那么以常山贼为魁首的北疆群盗,就是残暴残暴的代名词。
本觉得已然说动常山贼的这位大当家,莫要与朝廷抵触,为段部鲜卑行那火中取栗之事。岂料风云突变,明显作战毫偶然义,黑衣青年却必yù一战而后快。饶是温峤机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常山一代,自古以来就是群盗堆积的渊薮。汉末时,黄巾渠帅张燕堆积少年为寇盗,转攻于山泽之间。厥后,兵力rì渐加强,依托常山国、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郡连缀贯穿的群山,与孙轻、王当等巨寇缔盟,构成了覆盖全部太行山脉的山贼联盟。他们屡败官军,前后与公孙瓒、袁绍、吕布等群雄交兵,极盛期间众达百万,号称“黑山军”。黑山军的核心活动地区,就在常山。
面对着黑衣青年的确可谓狰狞的眼神,温峤却好整以暇。他乃至故意机侧身将刚才被黑衣青年洒落在地的棋子一枚枚拾起,重新收拢在两个漆制的小罐内。玉石质地的棋子与棋子相互磕碰,收回“哗哗”的轻响。
那杨飞象是个别魄庞大壮硕、满脸胡茬子横生乱长的粗汉,半裸上身,斜披一条羊皮老袄,暴露毛绒绒的胸膛。他咚咚地大踏步站到温峤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温峤,咧嘴大笑:“哈哈,中朝人士到底和我们这些老粗分歧,近看了更觉姣美!”
温峤愣了一愣,便听到轩窗外惊雷轰然连响,一场大雨滂湃而下。这场豪雨来得俄然,几近眨眼的工夫,便密雨瓢泼。豆大的雨点前后相随如线,打在檐上啪啪作响。
温峤连连苦笑。
他一字一顿隧道:“太真兄,万里北疆分歧于中原、分歧于汉人勾心斗角的朝廷中枢。北疆人没有你们那些弯弯绕的心计,从不作口舌之争。在这里,一应机谋机巧都是虚妄。千年以来,我们都靠气力说话,力强则胜、力弱则亡!段务勿尘如何想,我底子就不在乎。不管谁想要图谋代郡,先得问问我们常山军将士掌中长矟承诺不承诺!”
“又是胡六娘!”黑衣青年咬牙道。
“那天然是……”黑衣青年随口说了半句,俄然止住了。
温峤既然这般说来,黑衣青年已知自家的绝大奥妙毕竟是落在了别人眼中。并州挟新败匈奴十万之威插手代郡,更对北疆情势如同烛照,显现出充沛的筹办。这不能不使他感到有些害怕。而另一方面,他是jīng通兵法的大里手,深知那名叫做陆遥的将军在代郡暴风般的攻掠是多么短长。这需求构造、调和、窥伺、作战各方面的才气都臻至极高水准,即使以他惯常的自大,也不得不赞叹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