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点头:“善!”
韩琮?莫不是吟咏《柳条诗》“何必思惟千年龄,谁见杨花入汉宫”而为蜀中青少竞相摩效之人?此人传闻不喜交友,此时晃眼亦未见踪迹。
啊哈,原是躲在画面居右,竹简堆背面去了。竹简扎捆均匀,且以青麻镶边,效古卷堆叠之法垒若小山。小山旁一人倚着,伙而分歧,佯装睡去,其名徐光溥,博学善诗之人。一人单独立着,这便是鼎鼎大名的赵崇祚,顾命大臣赵廷隐之子,都虞候赵崇韬之弟,字弘基,官至卫尉少卿,曾受命编选《花间集》,遴选十八家蜀中文秀五百首入集,却始终未录本身一首,其公心可鉴,非常人能及。
踮脚上跳,帮着太保掠取冠帽者,乃太保门客阎选。八首小词支出《花间》,也算一时贵显,却死守不仕,以狷介自许,号之“阎处士”。或受太保家风熏冶,此次入朝除青衣玄袍外还特地选制了一顶三尺高帽。因头小而帽宽,且双脚腾跃,固虽手扶却仍旧跌落半空。
路子神武门,三千玄甲兵士阵容浩大地进驻东毬场,铁盔掩面,向着高高在上的神武殿呼喊震天。孟昶仪仗忽而旗号斜迁,低头望踵,疾步前行。
时遇廖公公气喘吁吁,迎头来报:“北面墙薛侍郎掀了鹿太保的帽子!”孟昶闻讯若惊,领着仪仗便直奔北面墙去。
北面墙居牙城偏北,初为宫城高墙,因永平五年(915年)失火遇焚,墙上危楼尽毁,乃于旧宫之北营新宫,建夹城。而后造内门,使夹城与宫城通联,遂令墙体骤降,而墙之用日衰。近年来,朝臣屡有参奏,谏言摧毁以畅顺,然亦有阻谏而保存者,固久悬而未决。自彭氏芊娘领命重修后苑宣华之日,前朝诸文臣联名上奏,取唐墨客杜牧赞春光“秀成堆”之句,改名北面墙为“堆秀墙”,意欲撷取蜀中文苑之精华,雕刻于墙,重放光辉。
双子星光焰万丈众小鬼花间跳梁
子桓有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何谓不朽?
劝说一旁主持公道者为毋昭裔,广政三年(940年)受命分判盐铁,次进左仆射,位兼宰相,人称“毋相”。毋相博学有才名,精经术,喜诗书,“堆秀”一议便是由其主导,本意借“花朝”之期,以《花间》为序,邀蜀中文士会聚痛饮,成绩一段嘉话。谁料饮宴未开,便入了这“文人相轻”的怪圈,实乃始料未及。
合法毋相告禀之时,孟昶思路早已穿过人群,落停在紫色红泥垒就的城墙上,赏识着自远而近刻印之连环图文,感慨良深:世人言“天下文士皆入蜀,人间英豪俱出川。”此言不差。诚如首刻之《扬马双雄图》。扬马二人承周《诗》讽刺传统,开汉赋体物摛文。扬雄子云《河东》《甘泉》《羽猎》《长杨》崇盛丽辞,摆设激稳,以美讽谏,通六合人;司马相如《子虚》《上林》《长门》《美人》绘声绘色,包举宇内,惊心动魄,流荡无垠。二人皆蜀郡人士,实乃汉蜀双绝,文赋双雄。
孟昶含笑:“朕觉毋相之言甚是可取!众卿觉得如何?”
未时骄阳最甚,人间渡头杨柳荫下还是立着十余如花宫女,随时迎着画船泊岸。确见是龙船,莲心姑姑亲身至下渡口恭候,孟昶于船头捡要紧的问:“艳娘可曾歇着?”
失帽者,恰是拄杖前行的鹿虔扆,银丝白发之“鹿太保”。鹿太保亦是进士出身,诗作繁多,也学时人作曲子词得引赞叹。《花间》录词六首,尤举《临江仙》。传言三岁能诗,七岁因《周公辅成王图》发愤以文辅政,誓于文史上辟一方净土,留一笔清辉。遂于弱冠之日,按《礼经》之制着深衣,戴五常冠,徐行而跬步,正襟而居谦。朝臣皆知,五常冠为鹿太保的“面子”,经常口念“若后代文人许我‘白发威冠’之隽誉,则当死而无憾矣。”而此时,鹿太保白发微乱,又为人劈面掀冠,自当羞忿难忍,一手拢发,一手提杖穷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