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花蕊警戒地察看身后的这名骑士:只手握缰绳,肤色乌黑,手背青筋崛起,臂弯刚健有力。“鄙人姓金。”骑士平静地答复,昂扬的头颅果断地指向火线。“金将军要带我那里去?”花蕊还是摸索地问。“西南,锦里。那边较偏僻,不会有追兵。”骑士只顾答话,未曾看花蕊一眼。
来不及探清是非原委,道场中百千绿菊霰弹已然引爆,白天里迸溅出一串巨响,惊天石破,动地山摇,烈火光晕,腾烟雾绕。
“可我要往北里去!”花蕊抛下话语之际,骑士恍若被雷击普通,当即勒马停驻,两人被惯有的冲力合贴于一体。“为何?追兵皆奔北,你去岂不是自投坎阱?”骑士眼神凌厉,腔调阴冷,仿佛要将花蕊冻住。花蕊紧紧地盯着骑士,见其轻须薄唇,颌下有痕,两颊微凹,颧骨以上覆半块金箔,额间刻鸟兽每日图样,散射十二道金光,夺面而出,映照花蕊脸庞。
“你--”花蕊怔了半晌,略显难堪地摆脱骑士俄然紧握的手臂,“不痛了么?”“痛过,只是有些麻痹了!”骑士隔着金箔面具密意地凝睇着花蕊,脱口而出:“好美!”花蕊似有所觉,心头掀起百千回想,欲言又止,不住地点头感喟:“鄙人徐氏花蕊,请叫我花蕊夫人。”说罢,回身跨马而上,欲行逃离,单独北奔。那骑士如闪电般起家追及,一个箭步飞将上马,紧紧地抱住仓促而逃的花蕊:“夫人莫要独行,某愿护送前去!”容不得花蕊推委,飞马已载二人驰骋北去。
“孟昶小儿,敢与老子周旋,誓要将你千刀万剐!”张业气急跳脚,马上命令封城。当是时,兴义门守将来报:“启禀丞相,兴义门两驾车马不平盘问,举皇家灯号欲夺门而出。一驾已突围北奔,另一驾为守军反对,请丞相大人决计!”
风吹落的盆中花。
“红面鼓,蓝面鼓,红鼓以鼓聒噪,蓝鼓以鼓扰乱。结印向妖逆。红鼓破,水中逃,蓝鼓震,火方消。”銮舆中人怒击红蓝双面鼓,顿时将空中菊盆震碎,弹药四散分离,无半点星火落地。哪知楚军以人肉做引,十名敢死军士自焚其身,放火突入菊阵殉道。銮舆中人见势不妙,弃驾不顾,终破轿而出--本来是李圣天与妙音做掩,孟昶及其姬妾已逃。
张业一边吹须瞪眼,一边又暗自称快,想着孟昶固然保命逃了,但天子孤身一人出了宫门,那便是瞎子走夜路--两眼一争光,怀胎十月肚子痛--生人一个,谁都不熟谙。天子不再是天子,宫中亦无太子,皇位则理应拱手于德高望重且手握重兵之人。张业揣测再三,为保全面,仍令禁卫军批示使李廷珪结合皇城与罗城中近两万人马尽力搜捕孟昶余党,又授意马希萼号动羊马城外三万楚军表里共同,此中两万留守羊马,以防孟昶外逃;一万步兵进入罗城互助,但有言在先,“楚军不得踏入皇城半步”。安插停妥,张业则亲率一支千人马队直奔兴义门而来。
四下无人,骑士纵身跃马,寻一背风墙角面东而坐,胡乱扯下一缕粗麻搓卷成团,塞入口中,轻哼一声便将肘间之箭抽出,弃之于地。花蕊翻身上马,捡起地上之箭细心察看:“金将军放心,箭头无毒!”骑士见花蕊面无惶恐,心境安静,不由得嘲笑一声,单手将麻团延展开,自顾自地绕缠鲜血淋漓的右臂。
“小天子,本日便是你的忌辰!”张业毕竟沉不住气,锋利的嗓音聒噪而起。四四一十六柄投枪从四周八方袭射而来,瞬息间将銮舆车驾对穿三十二个孔洞。一轮飞射后,銮舆中人未被击中,反倒是声正而言“银扇以扇奸佞……结印向六合”如此。而后箜篌奏曲,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不断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