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有兵士端着汤喜滋滋地走出去：“张御史，给。”
天已傍晚，暗中正一寸寸淹没远山，张巡死死握动手中的刀，浑身衣衿都被汗水与血水湿透，他的脚像被铁水浇铸过一样，钉在城墙之上，不肯后退。他有些绝望地想，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不是静思。
晨光照在眼皮上，张巡衰弱地环顾四周，才发明天已经大亮。只听兵士说：“你传染了凶恶的风寒，昏倒了四天，昨晚大师都觉得你熬不畴昔了……”说到这里，兵士的声音有点哽咽，“幸亏昨夜我们抓到一只鹅。”
——他的双手不能见人，是有甚么隐衷？
昼与夜的敌对，水与火的争论，终究都将闭幕了。
两人在黑夜中走向相反的方向，杜清昼撑伞在雨夜中渐行渐远，而裴昀的白衣，如同一片雪义无反顾地融入烈焰。
张巡蹲在大树下失声痛哭，树下的暗影那样浓厚，就像暗无天日的天国，吞噬了他骨瘦如柴的身形。
冷风吹进屋子，就在张巡一脸错愕时，年青人暴露光辉的笑容，刹时将统统夜凉与暗影趋散，他萧洒地顺手指了指屋内端坐的冷峻青年：“开打趣的，我跟着土豪跑腿，当然跟他姓了。”
裴昀面前阵阵发黑，手也将近握不住剑，耳边的雨声越来越悠远……堵塞濒死的痛苦中，白龙的面孔也垂垂恍惚不清，雨里仿佛另有谁和谁并肩策马的蹄声，风雨同业的身影……
绝壁峭壁前，他抹掉嘴角的血迹，苦笑了一下：“我看不见。”
四万雄师兵临城下，他带着数千衣衫褴褛的兵士，迎战乌云般囊括而来的敌军。
杜清昼嘲笑走过来：“你究竟想守住甚么？你的道是甚么？”
“她是真源县人，一年前与我在乱世烽火中偶遇，最后，我想将她与其他百姓一起安设下来，但她巾帼不让须眉，不但会打造奇兵利器，还能持剑杀敌，非要着男装在我身边保护，疆场上几次救过我的性命。”
打铁的熔炉披发着热力，女子身姿亭亭，暴露乌黑丰腴的手臂，有节拍地打铁，一下又一下，火星四溅。
雨中白龙化为人形，如君王般冷冷抬手，雨丝顷刻间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囚禁在网中！
曾经也有兵士问张巡，到最后明晓得必死，明晓得战局没法逆转，哪怕他多支撑一日，睢阳城终究还是会被叛军攻破，结局已经必定，为何还要冒死？
终究，一名农夫看着画像挠挠头：“我仿佛见过这个女人，穿绿衣裙的，腰间挂着一把杀猪刀——和这把刀挺像，对，很像。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鹅，”他挠了挠头，“但那是客岁的事情了，就是张御史率兵刚进城那会儿。”
白龙的眼瞳突然一缩，望向火光燃起的方向——那竟然不是火，而是一把光彩如燃的剑。
“来不及了，”杜清昼指向不远处，“白龙已经来了。”
顷刻间，裴昀眼底波澜涌动：“她在那里？”
粗陋的屋舍被烛光映得暖和。
门别传来拍门声。
一声悄悄的，游移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
裴昀沉默了一会儿，把暖和的右手搭在他的手上，漫不经心肠勾起嘴角：“没把你的金叶子花光，我如何舍得去死？”
“你说甚么？”琳琅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眼中尽是惊奇。
为了本日一战，裴昀已经四天没有合过眼了。睢阳城是一座被叛军包抄的孤岛，带着粮草入城，哪怕他是天下名将，也艰险万分。单说制作火药就伤害重重，用硫磺、雄黄、炭与硝石异化制造百车火药，确保安然万无一失，只怕这些天来裴昀绷紧的心弦就没有一刻放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