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一鸣、黄克武来了,世人让开一条路。两人走到族长沈默跟前,黄克武把承担解下来,躬身说:“大爷爷,东西送到了。”沈默双手拄着拐杖,低垂的眼皮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他中间那名男人开口道:“那就往里送吧,别让人等急了。”
他跟几位贩子应酬几句,走到沈默身边:“沈老,此次五脉大力互助,兄弟我感激得很。今后有甚么难处,固然来找我。”沈默有些无语,一小时之前,你还凶神恶煞地把我们全族拘在二进院子,现在倒来攀友情了。他含混地客气了几句,吴郁文环顾摆布,又问道:“许先生人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刘、黄二人面色一凛,细心揣摩一下,这内里确切味道不对。三人同时昂首,天气昏黄,浑沌中仿佛隐着一只如来佛的巨掌,随时能够扣下来。许一城俄然又摇点头,自嘲笑道:“现在有沈老爷子坐镇,药大哥打理,又能出甚么事?我这也就是瞎担忧。”刘一鸣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些人怯懦怕事,能有甚么用?许叔你不如返来,我们一起从长计议。”
许一城用玉石有节拍地敲击着木壳,收回“啪啪”的声音。吴郁文被这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内心如翻江倒海普通。他思疑这是用心编造出的瞎话,可许一城来之前底子不晓得他手里有这么一副象棋,更不晓得里头夹玉,哪能这么巧编出这么一套严丝合缝的说辞来?
刘、黄二人从席间穿行而过,黄克武摆布张望,能认出差未几七八成的来宾,都是都城里叫得上号的大贩子。这些家伙平时穿的都是绸面,明天却特地换了身布衫,那点谨慎思不言而喻。
“如何问?”吴郁文猜疑地把枪口放低了半分,内心盘算主张,如果这个许一城是个满嘴胡柴的江湖骗子,就一枪崩了,再换一个五脉的人出去。许一城一伸手,把吴郁文的老帅从九宫里捞出来,用铲子一撬,棋子回声裂成两片木壳,暴露一方玉石。许一城把这三样东西摊在掌心,送到吴郁文面前,淡淡道:“这都不摆在面前了么?”
刘、黄二人同时啧了一声。没想到许一城不但悄悄破开没顶之灾救了五脉,还顺手逼着富商们捐出善款。别人想破头也打不开的局面,他竟然还不足力一石二鸟,这份安闲和心智,实在令人赞叹。
这是民国十七年的蒲月下旬,北京合法春夏之交,满城槐树俱已着花。这时节气候渐热,最易起大疫,官方忌讳最多。忌糊窗,忌搬场,不剃头,不晒床,都希冀着到端五那天避了毒恶,才好整治。以是老百姓都叫恶蒲月,一到这月份,一准得有点幺蛾子。
这滔天杀意如惊涛拍岸,许一城却仍然不动声色:“吴队长你以铁腕管理都城,仇家无数。若就此放权归隐,没了官身,就算是本日多拿了几万大洋,又能如何?您的仇家,可很多呢。”
这条胡同两侧是太原会馆和成都会馆,常日里车水马龙,聚着各地的贩子学子,可现在八扇轩敞门前干清干净,几近没人,仿佛都嗅出了甚么风声。两人穿了大半条胡同,来到胡同西边一处大宅子门前。这大宅院派头不小,一道垂花门,两墩抱鼓石。两扇乌黑的铜环大门紧紧闭着,两个奉天兵守在两侧,看那姿势好似墓道前摆的阴沉石像。一股难以言喻的煞气浮在宅子上空,连皇煞风都吹不散。
“这就算了?”黄克武有点欣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