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州县问完,云鬟同他四目相对,悄悄说道:“永靖九年,仲春十六日。”
云鬟还是微垂着眼皮儿,目不斜视罢了,被陈叔跟秦晨一左一右护着,出了衙门。
云鬟往下看去,却见在册页底下,另有一行小字,写道:后经查证,黄诚之以是举止变态,启事乃永靖九年,仲春十六日…
秦晨迷惑之极,不知这一大一小到底唱得哪门子戏,但是他毕竟不笨,看出知县并非歹意,便抬手摸摸后脑勺,不再出声罢了。
秦晨更加怔忪,不由蹲在地上,转头又看知县,却见知县仍紧盯着云鬟,神情不似是暴怒,却仍只是惊慌骇然似的。
秦晨不问,车内云鬟微微垂首,也正在入迷。
陈叔见他竟是计算这个,不由苦笑。
老程说罢,鄜州县眼皮一眨,才似回了神。他转过甚,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世人,最后又看一眼云鬟,才转过身,渐渐地仍回到高堂上坐了。
云鬟凝神看着,正欲翻页,却听得一声门响,人未进门,声先道:“爱妃好兴趣,竟在本王的书房躲安逸么?”说话间,脚步声已渐靠近。
青玫固然惊奇,却忙点头:“好,我记下了。”忍不住又将人搂入怀中,只咬着牙落泪罢了。
两两相对,如同剑拔弩张的对峙。
刑部主事黄诚,永靖九年至十二年,曾任鄜州县令,后因贪墨、秉公舞弊等罪,被撤职缉拿,审判中对统统罪名招认不讳。
云鬟说这句的时候,声音却并不高,只在旁侧蹲着的秦晨和她跟前儿的知县两人,方听得清楚无碍。
秦晨在旁听得清楚,虽还是不明白其中意义,却已毛发倒竖,模糊觉着两人之间似有一股莫名寒意活动,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秦晨见时候差未几了,才让衙役们过来带人,他又对云鬟道:“凤哥儿不必担忧,我已交代他们,不会委曲了你的丫头。”
而听了云鬟这一番话,鄜州知县更加骇怔,双眼已然通红,面上如惊,如怒,如悲,又似有些不成言说的怆然之意。
任浮生正讪讪不解,忽有一名老儒低声笑道:“你们不晓得也是有的,这乃是个读书人的典故,说的是春秋时候两个贤士的故事。”
有人答道:“说甚么羊角……羊角哀舍命之类?倒是甚么意义?”都面面相觑,猜想迷惑,难知以是然。
白四爷正拧眉看着堂上景象,听这老儒生絮干脆叨地矫饰,心中竟有不堪聒噪之意。
当下陪着他们出了县衙大堂,往外而去,这会儿外头兀自另有很多看热烈的人未曾散去,见秦晨亲身陪着出来,均都让了开去,只眼睛却都看着云鬟,个个悄悄称奇。
面前笔迹庞杂,云鬟手一抖,猛地将书合起来,面前的光影也随之闪动乱舞,猛昂首之时,是赵黼斜倚在前头书架旁,身上散散地披着一件暗蓝绣墨云龙纹的素绉外衫,嘴角斜挑,似笑非笑。
秦晨一愣的当儿,却听身后知县直直地问道:“你……方才那句、是甚么意义?”
长睫掩映,云鬟垂眸,看似入迷,面前却呈现清楚的数行字——
入狱后三日,黄诚俄然狂病大发,胡言乱语之余,竟每做自戕之举,医药无效,数日中,所念者最多的乃是——“古有羊角哀舍命全交,我莫非不能为君一死?”
云鬟才又谢过秦晨,现在陈叔过来,看着云鬟,欲言又止。
自从崔云鬟露面、上堂,固然只是初见,但是任浮生心中却实在喜好起这异于凡人的小女孩子,见她挺身独挡鄜州县的逼问,贰心中更多了一丝顾恤,现在若非白四爷在侧,以他的脾气,只怕早就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