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晓此题实在难为,不连贯的四句,近乎涵全孔孟之道,舜钰仅用一句归纳破析,撤除本有的慧根灵性外,显见平日里下的工夫亦极深,再看他瘦肥大小的,合法真答题,头绾一方浅蓝巾,跟着奋笔微颤,少年肤白细嫩,耳颊连腮处往下滴汗,颈处更是潮湿一片。
舜钰不睬他,自顾稳妥各物后,这才舒口气昂首,但见树冠葱笼,遮天蔽日,隐透微凉却不是风,答题招考绝佳的地儿。
他出的一题可刁钻,取《四子书》各首句并作一题:《大学之道,天命之谓性,学而时习之,孟子见梁惠王》,以此制义,竟无人能答的全面。
他把扇儿往桌上一搁,撩起衫摆,暴露荼白绸裤,将印有密麻字一片“嘶啦”扯下,丝帛断裂声锋利刺耳,引一众目光瞧来。
话音未落,已眼睁睁见舜钰落坐,利索地摆放笔墨纸砚。
再瞧了会王桂与邬勇比邻,抿了抿唇,收回视野直盯住崔忠献,眼睫一眨不眨。
欧阳斌亦拥戴:“你是不晓得,三年前季考并不设在灵台答题,而是在堂内通考,免受现在风吹日晒之苦,只因有个叫杜逢章的监生,将蜡烛底部挖空,塞入纸条再用蜡油封平,被当时还任博士的吴溥逮个正着,当即驱出国子监,后遣撵烟障之地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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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司业领教官一干人等携卷而来,监生吃紧正襟端坐,屏息凝神皆如临大敌。
刘海桥本就是个极爱才的老儒,见舜钰这番不幸,也不管不顾,干脆一手拽直袍袖,高低替她扇刮风来。
杨笠一脸儿不附和:“你可要重视,此次监考教官听闻很多,若被逮到,轻判挞责十下,重则放逐充吏、或发遣安设,又何必冒此之大不韪。”
他正悠闲坐于彝伦堂前西侧,一株两干古槐下,手持玉骨雕花扇柄,指指身畔一处空座,颇朴拙地相邀:“此槐名为吉利槐,可喜。你我无妨同坐此树下,并肩比拼,若你心中觉我嗝应,亦不勉强........”
可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者却最苦,身材赢弱者,支撑不住神思昏晕,懒懈答题者,阖眼梦觉流莺声过,心胸鬼胎者,讳饰躲藏偷得一看,心力不敷者,焦恍颓唐满面难掩,竟是现了百态众生相。
“你裤里用乌贼汁写的小抄,涂烂泥护之,现泥干搓去,字显裤印。”她顿了顿,嘲笑道:“还不承认........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舜钰暗自嘲笑,倒会找人背锅,只淡然点头道不消。
只此一句,刘海桥顿觉心中如有清风来,满怀说不出的舒畅。
不久已至晌午,赤日当空,六合若笼蒸。
灵台处已有监生落座,舜钰听有人唤她畴昔,顺音望,是崔忠献。
舜钰听得将信将疑,待要细问,却听晨钟缓缓敲起,世人面色刹时紧崩起来,三下五除二喝下碗粥,拎背起文物匣子,直朝灵台而去。
他不觉得意,唤来离不远瑟瑟颤抖的侍童,让他拿去抛弃,想想又说:“你自回府里领命,而后无庸再我身前服侍。”
欧阳斌皱起眉宇,诘责邬勇:“这可不是你惯常的笔迹!说,请得何方高人助你?”
舜钰神采沉寂,淡淡问:“我畴前对你说过,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我视你为君子,你为何偏做小人?”
崔忠献眼神颇奇特的看她,半晌终是笑了:“凤九,怪我终是小瞧了你。”
再不睬那厮,只朝舜钰作一揖,神态如旧自如:“我虽不齿此行,却未及时禁止,亦是错了!考场下来我再给你赔罪。”